第26节

曲樟纪事 陈加皮 1837 字 2022-08-17

“呜”

电话震动了,是丁母的号码。

招平安一接起,里面便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谁啊你!有病吧!多久的事还提什么提?晦气!你再这样我就天天打电话骂你!什么人啊!拿人消遣是吗?我们已经离开曲樟镇八年了!还说什么说”

“八年!是啊!他埋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八年!”招平安平静地打断。

那边安静了一下,粗重的呼吸不断,“你!你再给我啰嗦!我”

招平安不管不顾,继续说:“八年过去了!丁志强还一直重复着死前的事。埋在地下八年!再怎么善良怎么能没有怨气。你们是他的亲人,怎么就能忍心看他暗无天日地过了八年!”

她无故地歇斯底里,“你们害怕他,他有伤害过你们吗?

如果你们早早超度了,他现在就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以至于被镇在地底下八年吗?八年不见天日,你来试试!”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

“他出来了,回曲樟镇做个超度科仪,他就能好好地走了。”招平安放下电话,握住杯子的手有些抖。

阿择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指尖触及到的热度也显些让他动作不稳。

又是沉默。

阳光明明很暖和,招平安的手脚也渐渐生热,可那热度只浮于浅表。她垂眸看一双白色运动鞋,干净得什么尘埃也沾惹不上。

人死时意念微弱,或者执念深重的时候,就会徘徊在死去的地方,重复着死前的的轨迹。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等一个契机。

可是她的契机在哪?阿择的契机又在哪?

世道究竟是遵循什么,人喝过孟婆汤,上辈子的记忆没了,谁又知道这一世有无公平。

总是有那么多身不由己,谁来替他们喊冤。

后来丁家人回来了,丁父黢黑的一张脸木讷,丁母对这小镇有一种惊怕,却嘴硬地扬言说要招平安赔他们误工费,刚说完就被急风吹歪了半张脸。

招平安身上不干净,请了许阜镇的白家来主持超度。就是一个八百块钱半天的科仪,就能让丁志强少受那八年的黑暗。

可谁又能说这世道如何。

曲樟镇的南正巷得了一个街道的称号,实际就是穷得不能再穷的破落巷,这里做不到生意,而他们占着一个非农户口,也分不到田地。

活得比镇上人差正常,就连农户也比不上。

偏偏鸡毛蒜皮里的生活就是鸡飞狗跳。

丁志强这天放学回家,照常先接了弟弟妹妹回家,给他们安排作业。然后劈柴升火煮饭,空着的时间去井里挑水回来把水缸灌满。

饭烧好后先给弟弟妹妹盛上,自己去南街的麻将档里找丁母。

丁父是个老实勤的瓦匠,经常做工到半夜才回。丁母爱打麻将,也常常不着家,带着最小的妹妹混在档子吃喝拉撒。

丁志强到了麻将档先熟门熟路地解开套着小妹的绳子,将她脏兮兮的小脸擦擦,鼻涕汗渍和灰粘在一起的黑垢,愣是一点也没擦下来。

他摸摸小妹妹的脑袋,抱起来,“妈,我做好饭了,先带妹妹回家洗澡了。”

“知道了!”丁母不耐烦地朝他摆手,“嘿!碰幺鸡!”

丁志强面无异色,抱着妹妹晃着哄着家去。只是原本是要拔高的年纪,却瘦弱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