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烬欢 沉九襄 2179 字 2022-08-18

那是封未完成的信笺,下方还有一滴鲜红的印记,像是个刺目的绝笔印鉴,上头字迹清隽秀雅,右起首端殷切写着“致吾爱行简与爱女渺渺”。

这是她娘临终前的绝笔信,温窈此前从没看到过。

她捏着那张菲薄的信纸,指尖忍不住颤抖,再看郑若安,只觉那信上字字泣血的“吾爱行简”,实在讽刺地厉害。

她娘到死都还以为自己是幸福的,殊不知爱的人早已同别的女人珠胎暗结,郑高节拿出这封信来教她顾念父女情分,当真是连最后的自尊也不要了!

郑若安交予了书信便欲告辞,温窈却又在身后叫住了他。

“你告诉郑高节,我要他将自己从温氏族谱上除名,公然出罪己书将从温家偷走的一切都交出来,此后我与他断绝父女关系,若非如此,郑家的死活我不会管。”

“你!”郑若安面上一霎血色褪尽,片刻又齐刷刷涌上来,涨得满脸通红。

贺兰毓指尖敲在石桌上的动作亦是一顿,她信口开河给人提条件,事前问过那条件在他这儿作数了吗?

“郑高节若真办到了,你到时候想拿什么来跟我换?”

郑若安难堪走后,贺兰毓抱臂倚着栏杆,喜怒不辩地瞧几步外脸色苍白的温窈。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眼睫低垂望着手的信,“此事成了,我谢你助我拿回温家、与郑高节恩断义绝,此事若不成……”

“不成如何?”贺兰毓眉间微微蹙起。

“此事若不成,你想要那家人的命,拿去就是,我不在乎,往后别再教我来见他们。”

她说完便转身欲走,却被他拉住揽回到身前,手捏下颌迫使她正视自己。

“没说教你离开,你走什么?”

温窈试图挣脱,没成功,蹙眉看他,“其实说到底你和那家人都是一丘之貉,到现在也还觉得是我欠了你们。”

贺兰毓听得见她言语里的泾渭分明,几年未见,这女人的心是越来越冷了,不论是谁,只要触了她的逆鳞便万物皆可抛。

“别把你对郑若安那一套照搬到我面前,人不是只有生和死,他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我能。”

他略有怒意,手上力度颇大直捏得她下颌生疼,温窈一时眉尖紧蹙,头顶秋阳倾洒,照出她鼻尖薄薄一层晶莹细汗。

她奋力推他却推不动,只教锢在腰间的大手愈发搂紧了。

贺兰毓低头看她的眼睛,明亮纯澈,日光下潋滟流光似明珠璀璨,当真是漂亮极了。

他偶尔也会怜香惜玉,指尖松开她下颌,“你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至少还有幅勾人的皮囊,从前一时心软没要了你,便宜了易连铮,如今也该连本带利讨回来才是。”

“这里大庭广众之下,你莫不是疯了?”他掌心覆在背上,灼热的温度教温窈一时恼羞成怒。

贺兰毓唇角笑意一滞,静默了片刻。

“你根本没见过我疯了是什么样子。”

温窈如今看不懂他藏起来的情绪,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雾气,教人猜不透。

东南方向的树荫小道上忽地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回过神吓坏了,像是一只惊弓之鸟,忙挣扎着想要振翅逃离。

幸而贺兰毓没再为难,兴致寥寥送开手,身子向后重新靠回到了栏杆上。

那厢几人绕过树枝遮挡走出来,正是齐云舒与尹曼惜,身后婢女手还拿着风筝。

一眼望到亭,尹曼惜垂眸回避,齐云舒则是先一怔,片刻才又领着一众人上前,婉婉福了福身。

“方才原去明澄院寻过夫君,却没成想会在这里碰见了,正巧阿窈也在,今日头这么好,咱们一道去放风筝吧。”

她年纪小,玩儿些女孩儿家家的把戏并不显得违和。

贺兰毓不会作陪,却也不至阻拦,抬手冲南边指了指,“那儿有块空地,常时风口不错,你且去吧。”说罢只称还有公务,便兀自出了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