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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颔首,又问,“你用膳了么?”

载知道罂来这里想问什么,听到这话,觉得滑稽得很。

“废话。”他瞥了罂一眼,不无嘲讽,“你若只是来看看,陪我饮酒便留下,不饮便走开。”说罢,他仰头把酒灌完,又提起铜尊满上。

罂对他无语,却不发火,在石阶上坐下。

“我的确有话,”她说,看着载,“你何时离宫?”

“明日。”载答道,表情就像在说明日出街市逛一圈。

“你欲往何处?”罂又问。

“随便。”载说,“大邑商王道通畅,北可往人方,南可抵群舒。”

罂没有说话。

载饮一口酒,看看她:“将来大邑商只有次兄,多加辛劳,你好好陪他。”

“辛劳是其次。”罂叹口气,道,“你这般做法,只会让他担忧。”

载怔了怔,片刻,撇过头去:“我又不是第一回离宫。”

“这回与从前可不一样。”罂皱眉,“你没有从人照料,衣食住行需花费资财,也无人供给。”

“你可听说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罂盯着他,“小王固然冤屈,可大王若不想他走,再出一次鸩羽之祸他也仍是小王。跃一向有主张,若可静心待他回来与大王商议,说不定小王还可返来;可如今你也离宫,无异火上浇油,岂非断了回转之路!”

“当!”一声,载的铜杯狠狠摔在地上,酒液四溅。

“我错么?”载站起身来,两眼瞪着罂:“你以为我愿意!你以为我不想等次兄?!你不知我母亲!有一丝希望她就会把事做尽!”

他每一句话都是吼出来的,脸庞涨红,看起来吓人得很。

罂被喝得出不了声,只睁大眼睛看他。

载眼睛发红,嘴唇动了动,似乎还要吼出什么,却最终咽了回去。

“我不能等次兄回来,到得那时,兄长或许连命都没了。”他一屁股坐回石阶上,低头道。

罂默然,二人谁也没有再言语。

天上的云愈发浓重,布满天空,黑压压的。

大风刮起,带着湿润的味道,一场大雨似乎没多久就会到来。

载仍然坐在石阶上,慢慢喝酒。

罂望着天边,一口一口地吸着草梗,时不时替载把酒杯满上。

“王子。”许久,一个声音打破沉寂,是宾。

他低声道:“王后来了。”

载面无表情,喝口酒,看罂一眼:“你回去吧,她不喜欢你。”

罂颔首,问载:“你明日离宫,可有什么要添置?”

“你一个宫正,能给我什么。”载不屑地说。话音才落,他却忽然看着罂,片刻,勾勾唇角:“今夜可来与我欢好吧。”

罂愣了愣,白他一眼。

载看着,哈哈大笑起来。

“离宫时勿忘了带上铜刀。”罂无奈地站起身,叮嘱道。说罢,再看看他,转身离开。

载不答话,仍然在笑,借着酒力,笑得前俯后仰。

待那个身影消失在廊下,载的笑声才停下,仰头喝一口酒,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

“王子……”宾看着主人的样子,心里酸楚,开口道。

“知晓了。”载把酒杯放下,起身朝前方走去。

到了晚上,乌云沉沉的天空终于被雷电划开。大雨像带着神灵的怒气一样降下来,滂沱地下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大雨仍没有停,大邑商到处都湿漉漉的。

王子载却没有因此耽搁。

水色将天空和地面连在一起,王子载头戴斗笠,身上背着一个包袱,腰上挎着一把刀,在大雨中离开了宫城。

商王下令不许他带走任何随从,王子载孤身一人。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大邑商的贵族和平民自发送行,大雨中,人群堵在街道两旁,长龙一般。昔日光彩照人的王子,离开时如此黯然,许多人不禁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