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我以为人生里最不容抵抗的厄运已经发生过了,不会再有更糟糕的了,原来在疾病面前,还有更深的无可奈何,而生病的人是傅斯澄,对我来说,是深渊里的鸿沟,一跌再跌,我几乎无法看到谷底。

我突然想起那时在渔村道别,傅斯澄说的是:“头抬起来,再看我一眼。”

不是让我再看你一眼,而是请你再看我一眼。

因为他深知先离开这个世界的可能是他自己,所以要我再看看他,因为我以后或许没有机会再见他了。

我推开病房门,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声音,傅斯澄躺在病床上,指尖夹着传感器,正在输液,手背上是层层的白色胶布。

离上次跟他分开已经有一个多月,他的脸比之前更瘦了,苍白失色,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圈淡淡的青。

我记得除夕那晚,我在心里许愿,希望他永远是意气骄傲的模样,别痛也别难过。

但现在,他应该已经尝过了所有我不希望他受的苦。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无能为力,心中有千万种不甘与无奈,却一句抱怨都说不出来,因为什么都没有用,什么都改变不了,诉无可诉,连对抗的方向都找不到。

我在病床边坐下,双眼失神地看着他的脸,眼泪一滴一滴地在往下掉,傅斯澄的手指动了动,我将眼泪擦干,俯身凑过去,叫他:“傅斯澄。”

他皱了一下眉,然后慢慢睁开眼。

黑色的瞳孔里仿佛蒙着什么,看不到光亮,傅斯澄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看向我。

“梁暖?”他哑着嗓子叫我,然后笑了一下,“我怎么又梦到……”

“是我。”我轻轻牵住他的手,“不是做梦了,是我。”

他盯着我看了好几秒,眼睛里似乎终于漫上一点有生命力的水色:“确实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