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然后,赤脚站在光亮的地板上,她忽然捂住脸,泪水从指间滑落:夏丰总是说,每天做好家务,照顾好家庭和孩子,做男人最强大的后盾,这就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和快乐。为什么这种幸福我偏偏感觉不到呢?

彩虹吃惊地看着她。不敢相信一个女人结婚后会被男人改写成这样,只得抚慰:韩清,在这世上幸福和感觉属于自己。没有谁可以替你定义幸福,也没有谁能决定你的感觉。

她被这话里深藏的理想主义吓到了。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生活在一个充满定义、充满判断的世界里呢?体会不深,只因为尚未进入。如果她嫁了人结了婚,日子也许过得和她没什么两样。也许这就是关烨老师独身主义的原因吧。不想陷入就不要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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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的课,季篁准时回来了。坐在沙发上,他用十五分钟时间将彩虹的论文重新看了一遍,用绿笔做了几个记号。

沙发不大,彩虹不好意思坐过去,觉得太亲热。更不好意思隔桌而坐,像是接见学生,毕竟还是求人家帮忙,还是要谦逊点儿。思来想去,索性将椅子搬出来,搬到沙发旁边,和季篁面对面地坐下来。

谈话肯定不轻松,可能意味着新的较量。那次会议的几问几答,他们似乎杀个平手,到底年轻气盛,季篁不服气地追下来了。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找回场子了。

彩虹还在心底打鼓,发难开始了。

季老师:何老师,论文里你不停地说‘主体’、‘个体’和‘自我’三个词,请问它们所指何义?有何区别?能否具体解释一下?

高手就是高手。彩虹第一时间窘掉了。她以为他会问张爱玲的叙事手法,问她小说中独特的空间构成,或者,至少问一下张氏的爱情观或亲情观。这些彩虹全在行,怎么都能说个头头是道。可是,彩虹有彩虹的毛病:知之甚切而改之甚难。和很多刚入行的年轻老师一样,彩虹喜好时髦的术语:解构、后现代、能指、宏大叙事、细读、厚描、陌生化、戏仿文化资本、符号暴力动不动就要拿进论文里说事儿。她对抽象归纳更有偏好: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瞧瞧,人家黑格尔说得多好、多凝炼啊。

脑子用力挣扎了几下,彩虹舔舔干燥的嘴唇,兵临城下只好水淹七军,虽然心虚,声音要高,调子要足,学术辩论就是打排球,打过来你扣回去:‘自我’指的是人潜意识的那一面,也就是欲望的层面。

同意。他说,主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