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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他,往死里打!”阴阴的吼声带着极强的穿透力。

脚步声清晰起来,就在湄澜宫的墙外。那不是一个,而是一群人,凌乱的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极快地逼近。

是有人在宫里打架,吕归尘松了一口气。

他立刻又不安起来。深更半夜,他在废弃的旧宫里呆着,是不好解释的。犹豫了一下,他悄悄地踮着脚尖奔向了西墙边的侧门。侧门也没有上锁,触手就开了,他一步踏出门外,看见一个人从斜刺里冲了出来,狠狠地撞在了宫墙上。他想要退回来,已经晚了。有一个黑影从后面追了上来,凶猛得像是只豹子,狠狠地一肘捅在了前面那人的小腹里。门外是两面高墙夹着不足三尺宽的窄巷,吕归尘看不见那人的面容,却能感觉到那一肘里凶狠的力量,对方立刻虾米一样弓缩在地上。更多的人跟着冲了过来,豹子一样的人影抬起脚凶猛而胡乱地踢了几脚,立刻就挡住了后面的追兵。他的呼吸声沉重断续,不知是受了伤还是筋疲力尽,却没有时间喘息,双手扶着宫墙跌跌撞撞地窜了几步,在吕归尘的面前闪过,又发力奔跑起来。

“还敢跑?今天就让你死在这里!”追赶的人不顾受伤的同伴,恶狠狠地低吼着,一步也不落下。

吕归尘看清了,那是七八个人在追打一个,被追的是那个肘击对手的人。追击的七八个人手里都提了木刀,逃跑的人却是空手,他的一条腿像是扭伤了,可跑起来还是敏捷有力。追兵被宫墙逼着拉成了一条直线,前面的人挡了后面的道,渐渐地追不上了。

“停下!”

前方的岔巷里,忽然有人低喝了一声,是那个阴阴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木刀呼啸的刀风,贴地横扫过来,逃跑的人要跳起,已经迟了。木刀狠准有力的劈斩在他的胫骨上,发出令人心颤的一声闷响。吕归尘几乎以为那人的腿骨折断了。后面追赶的人一气全都扑了上去。他们每个人下手都尽了全力,木刀劈头盖脸地砍下去,发疯一样,仿佛在乱劈一只西瓜。被围攻的人只有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在包围中不断地打着滚。

“往死里打!看看这小子还敢猖狂?”又是那个阴阴的声音。

这个人像是所有人的头目,他却没有动手,只是抱着木刀闪在一边,一对眼睛在漆黑的夜色中也闪着光。吕归尘打了个哆嗦,那目光让他想起草原上的恶狼。

“服不服?我看你服不服!”

“给我去死……去死!”

被殴打的人压低了声音骂,似乎是在宣泄蓄积已久的愤怒。吕归尘听了出来,这些都是跟他年龄相仿的男孩。他们身上是宫里禁军的服饰,肩上垂下银色菊花的军徽,东宫军营是年少的世家武士们聚集的地方,军校们一列排开,大半是嘴上没有长毛的孩子。男孩们砍了一会儿,又纷纷抬脚踩了下去,踩在那个孩子的背后和胸口。

吕归尘觉得有些诧异,自始至终,被殴打的孩子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只是抱着头闪避,被人像球一样地踢来踢去。

终于有人抓住机会,一脚踢开了那个孩子的手,跟着一脚上去踩在了他的脸侧,咬着牙根用力,把他的脑袋狠狠地踩定在地上。其他孩子这才纷纷停下了,叉着腰嘿嘿笑着打量地下的孩子。

“来来,雷云正柯你踩狠一点,我在这个狗崽子脸上撒泡尿。”有人一边说着一边解起了腰带。

“方起召,算你够狠!”人群里爆发了一阵小小的欢呼,每个人都跟在后面解着腰带。

吕归尘觉得心里有点难受,可是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这里不是他的家乡,他只是东宫里的一个蛮子。他想悄悄退回去把门掩上,这时候月色破云,银一样的光辉投了下来。

忽如其来的亮光像是电一样,吕归尘看见了那个男孩的脸,看见了他瞪大的眼睛。那双纯黑的眼睛,在别人的靴子底下用力地瞪着,深得像一片墨海。吕归尘觉得自己忽然不能呼吸了,他忍不住要去抬手遮住自己的脸,他相信月光破云的瞬间那个男孩看见了他的脸。可事后他又觉得那个男孩根本就不在看任何人任何东西,他凶狠地瞪大了眼睛,目光凝在没有尽头的远处。

那是点燃了一个时代的目光,是刀剑,是枪戟,纵然折断也不屈悔。

月亮转瞬又没进云里。

“住手!”吕归尘喊出了声。

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谁?”禁军的少年们也悚然退了出去,不约而同地握紧木刀,并肩而立,结成了拒敌的队形。

“是那个蛮子。”其中一个人眼力好,嘟哝了一声。

少年们觉得有几分棘手,互相抛着眼色。毕竟是和煜少主一同作息的贵宾,不便当面得罪,可是分明只是个无关要紧的蛮子,为了他把辛辛苦苦擒住的猎物放了,似乎又心有不甘。一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那个抱着木刀靠在墙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