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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是不明白!你们明白的!”华烨的声音忽然变得高亢严厉,“你们根本就已经想好了。你们欢心鼓舞地等着我出征,因为这样我手握三万大军,军临帝都城下。这时候白毅还在殇阳关外,我们面前只有赤旅的两万步兵,还有王域里面羊羔似的两万羽林天军。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我华烨挥军击破帝都的城墙,这是千载一瞬的良机!是不是?你们已经准备好了马刀,要跟我一起杀上帝都的城墙!是不是?”

“是!”军士毫不隐瞒,“将军就是杀了我,我也说一句实话,兄弟们的命,是卖给将军的!不是卖给皇帝的!天启城换多少皇帝,兄弟们懒得管。兄弟们不认王旗!兄弟们是跟着将军的战旗而来的!”

华烨沉默着,久久不发一言。

他终于叹了一口气:“如果是我年轻的时候,你对我说这句话,或者我已经提着刀,跟你们一起跨上战马。任他梁秋颂,任他嬴无翳,任他皇帝,都挡不住我的战马。可是,我已经太老了。”

“将军没有老!”军士大惊,“将军不可以说出丧气的话,将军正值壮年啊!”

“我已经老啦,”华烨自嘲般地笑笑,“老得不愿意再看见血,老得总是想着太多太多跟自己无关的事情,老得没有喝了酒一笑上马挥刀杀人的冲动了。”

“原鹤,其实你跟我十一年,终究没有明白你自己为什么踏上战场啊!”他叹息道。

“我……”军士哑然。

“其实每个男人的血管里,无不涌动着对这苍茫天下的渴望啊。与兄弟们一起,跟着一个英雄取得天下,这个念头驱使多少年轻人踏上战场,永远不能回到故乡。可是,原鹤,你真的明白什么是天下么?天下不是一个空虚的荣耀啊,天下是许许多多的人,如果你有机会和他们每个人谈话聊天,你或者会喜欢他们之中的一些人,而讨厌另外一些。而你要取得天下,你就要首先摧毁它,那么我问你,原鹤,你真的忍心杀死一个你喜欢的人么?你上阵那么多年,应该已经杀了很多人,可是你没有过这个感觉,因为你还没有机会被你杀死的人说话。在你看来,你杀死的是敌人,可是你们原来可以不必是敌人。”

“天下,其实是一个活生生的东西!”华烨低声道,“它不仅仅是一个荣耀,一个筹码啊!”

军士沉默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梁秋颂或许是一个小人,不过他很聪明,他的话说得很清楚。我们手中握着刀骑在马上,有获得天下的机会,这是你的权力,也是你的危险,你稍微走错一步,就将万劫不复!不要让杀气冲昏你的头脑,否则你可以离开我,去投奔嬴无翳。”华烨叹息,“其实你们中很多人都有嬴无翳一样的心啊,他能给你们的希望和雄心壮志,我不能给你们的。这是我不及嬴无翳的地方,我不是他那样狮子,即便我是一只老虎,也已经被太久的征战磨掉了爪牙。我现在坚持着要做的努力,只是赎回我曾经犯下的罪孽。”

隔了很久,军士跪下叩头:“兄弟们是将军的属下,将军教给我们的已经太多,有如父母。别人的父母很好,终究不是离弃自己父母的理由。”

“那你退下吧,这些话,不要再在营里传,免得有杀身之祸。”

“属下知道了。”军士道,“但是今早将军说,如果白毅将军和嬴无翳决战,还是可能冒险违抗皇命穿越王域?”

“是,我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但是我要他们逼我逼到走投无路。我不能让白毅死,这是我的底线!”华烨的声音低而锐利。

第四章 神之使 四

八月二十四。

楚卫军的营寨外,细犬孤零零地望向黑暗里,警觉地竖着耳朵。细犬在蛮族被看作肉狗,因为它们不善奔驰撕咬,无法看护羊群。但是楚卫军营里的细犬却不同,它们都有军犬的血统,嗅觉和耳力极其敏锐,一只细犬黑暗里能做到的事情是一个营的斥候也做不到的。

这个时候,夜色就像一张巨大的棉被,掩住了一切。

值守的士兵们围绕在火堆旁烤着手,入秋了,夜里渐渐的有些冷,他们出征很急,身上只有单衣。

“青头今晚上怎么老是看着那边?”什长看了一眼那条狗,“不会是有……”

“大哥放松点,嬴无翳在殇阳关里呢。我们守阵后,他还能绕到阵后来打我们?放我们在这里,不过是个摆设。”一名军士宽慰道。

他们所守卫的是楚卫军的阵后,这里距离前军足有十一里的距离,是辎重营驻扎的所在,放在这里镇守的是马夫和一些老弱军士。嬴无翳不可能袭击这里,殇阳关前已经被封成了铁桶。士兵们也明白,所以松懈得很,远不是前军夜夜枕戈待旦的阵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