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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正舒知道自己的罪行,无可饶恕,也没有再把自己看作皇室的臣子。”老人咚咚地叩头。

“免了,叶大人不必叩拜我,只需要对皇室歉疚。”白毅道,“叶大人是皇室的臣子,被皇室委以镇守殇阳关的重任。可是嬴无翳入侵帝都,叶大人手下兵马整齐,却没有起兵勤王,而是坐失良机,等到嬴无翳的赤旅雷骑从两侧兵临城下,才奉剑出降。作为一个军人,这是最大的耻辱之一。而叶大人更错在明知道嬴无翳威逼陛下下旨撤去这里的守军,非陛下自己的意思,却毫不反抗地遵从了。不但如此,叶大人旗下的军马都撤走了,叶大人却不回帝都复命,而是依旧留在殇阳关里。我起兵之前,听说叶大人这些年也收到了嬴无翳的善待,一直在为驻守殇阳关的赤旅奔忙,是不是这样?”

“叶正舒知道自己出城投降本就是罪无可恕,若是回到帝都,纵然陛下不降罪,世人的眼光也是杀人的。所以宁可躲在殇阳关里不回去,为嬴无翳当一个看惯马匹和粮草的小官,不过聊以等死。”老人颤巍巍地叩头,“我是靠祖上威名才得从军,是个阵前无用的废人,离公也并未看重我,只是看我经营殇阳关有几年的经验,叫我在这里管管马草马粪的杂务。我这样的人,哪里能得入离公那种霸主的眼?”

息衍还是第一次见到叶正舒,并未料到是这么一个杂役般的糟老头,可是听他对答也坦荡,是读书明理的人,又隐隐约约透出心底的自悲和无奈,不禁感慨。他看了看白毅,想为叶正舒求情。

白毅知道朋友的意思,只摆了摆手:“叶大人,我年岁不及你,本不该这样责怪于你。我也知道你不是武士出身,不过因为出身在云中叶氏的分家之中,也算是名将后人,就被皇室征召从军。让你应对嬴无翳赤旅雷骑,就算给你六万大军也不过是死路一条。可是世间众生,难道真的就怕一个死,所以可以卑躬屈膝,奴颜软骨?你畏惧世人杀人的眼光,还算是有羞耻之心,可是又为此埋没自己的姓名躲在嬴无翳军中苟且偷生,实在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

叶正舒不敢抬头,趴在那里低低地回道:“白大将军所说,叶正舒自己也知道。叶正舒没有白大将军的才智和勇毅,有辱皇命却又没有自绝于人世的胆量,只是一个惹人唾骂和耻笑的小人罢了。”

白毅微微怔了一下,叶正舒说得淡定坦然,却诚恳,反而令他的鄙夷都无从说出口。他看着趴在自己马前的老人,他凌乱的白发在风里飘摇,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你也算是流着云中叶氏的血啊!名将世家的后人,却再没有祖先的血气和风骨。”

“若不是名将世家的后人,大概还能活得好些吧?”叶正舒涩然道。

白毅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皱眉,他知道叶正舒的意思,却不喜欢这样颓唐的人。他挥挥手,想令亲兵们把叶正舒押下去,手却忽地停在空中。

“叶正舒,那么你说你在殇阳关里,依然是管理离国军团的杂务?”白毅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

“是,统筹一些譬如马草堆积和炮弩维护这样的事,管理一帮杂役。”

“那么我国公主殿下为嬴无翳所劫的事情,你可知道?”

“罪人知道。当时离公将公主殿下的使团安置在军营里驻扎,还说缺乏一个人照管,于是让我女儿过去,”叶正舒的声音低了下去,“如今城破,也不知道我女儿是否还活着……要是她知道她的父亲像条狗一样在马厩里藏了两天,也不敢去找她,也会看不起我吧?”

息衍立马在侧面,清楚地看见一滴混浊的泪水从叶正舒的脸上滑过。老人似乎也不想流泪被人看见,躬身下去把脸贴着地面。息衍叹了口气,却不便在楚卫亲兵们面前表露什么,仰头望着苍白的天空。

白毅根本管不得这个老人的女儿如何,他一改平时的冷漠,变得急切如火:“你女儿伺候公主,是在那一营地?”

息衍的脸色变得微微难看。

“北四营。”叶正舒低声道。

白毅闻言,猛地扬眉,策马就要离去。白秋练刚刚长嘶了一声要放开来奔驰,白毅却发觉身边的息衍像是木人木马,一动不动,脸上还带着几分诡异的笑。他愣了一下,扯紧缰绳,回望息衍:“你不跟我来?”

息衍的笑容变得有些苦,他摊了摊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们出来巡城之前,我得到情报,说在北四营找到了公主的线索。”

白毅大惊,瞪视着息衍。

“所以我当时就派出了我的侄儿,又请动北陆青阳世子带领五十匹快马前往接驾。”息衍自顾自地笑笑,“可是一点也没有怠慢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