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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毅吃了一惊,转身按住门把手,就要推门进去。

医官首领上前半步拦住了他,深深地一拜:“大将军恕我直言,这些事情大将军去,没有用。”

“是什么事?你知道?”白毅低头直视医官首领。

“应该是伤兵受不得痛苦自杀了。”医官首领低声道,“这些天每日都有十几个,在这里的人,听得都习惯了。大将军还是来得不够多。”

医官的话里有责怪的意味,可白毅没有发怒。那扇门的把手在他手中,他却没有推开。沉默了一会儿,他缓缓放开了门把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丝疲惫的神情。

“药物会有的,你尽你的全力即可。”他重复了一遍。

这么说的时候,他又恢复了一直以来的静如止水。那丝疲惫一瞬而逝,便如秋叶落下的痕迹,本不存在。

三名将领并肩往营门外去,周围一片忙碌,辎重营在军中几乎提供了所有的后备支援,维修武器铠甲的铁作坊、制作鹿角和栅栏的木作坊、治疗战马的兽医营都设置在这里,配给粮食和收纳战利品也都是在这里,决战后略显萧瑟沉郁的殇阳关里,这一片是最热闹的,倒像个小小的集市。偶尔还有军士抬着担架从兵舍出来,上面覆着血迹斑斑的白布,白布下的人形是已经救不过来的伤兵。守在门口的医官揭开白布略扣一下尸体脖子上的脉搏,确认死了,便挥挥手示意扛尸的军士快走。这些尸体从人群中穿过,没什么人多看一眼,在这里尸体是最不稀罕的东西之一。

“嬴无翳的伤员未必比我们少,不知道他如何处理,他还要带着军队从沧澜道归国。”古月衣说道,他觉得自己不过没话找话,要缓解三人默默不语的压抑。

“南蛮军士自己随身带有土质的草药,不需要什么医官。而不能救治的会被自己人杀死,堆在一起烧掉,同乡的朋友会带着他的项链回家,告诉死者的家人说他们已经战死。”白毅道。

古月衣赞叹:“是帮不畏死的人啊!”

“别出声,过去看看。”息衍忽地打断了他们。

他脚步很轻,跟上了前面一队扛着尸体的军士。古月衣和白毅不明究竟地跟上去,只觉得那队军士穿行在人群中,目光鬼祟,偷偷地瞥着四周。而后他们一齐在马草堆边转向营地一个角落而去。

三个人跟到了角落里一个搭着葛布棚子的地方,扛尸的军士们便把担架都放下了,为首的伍长踢了踢棚子门口的一面破铜盾。有个面色苍黄的楚卫老兵从棚子的阴影下面钻出来,他脸上罩着白布,只露出一对焦黄的眼睛。扛尸军士中的伍长便冲着后面那些尸体努了努嘴。

老兵伸长脖子,想上去看看。

“新死的,都是离国俘虏,不会错。”伍长皱着眉,“做这种脏活儿,还有风险,闲得没事我还骗你么?”

老兵瞥了他一眼,从军服的袖子里掏出五个银毫来,要塞给那个伍长。伍长却不愿碰他,后退了半步,掀起战衣的衣角盖在手上,这才把银毫接下来。

“嫌脏?”老兵像是枭鸟般桀桀地笑笑,转身回棚子里去了。

伍长带着手下人调头离去,白毅眼看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马草堆边,这才缓缓逼近那个棚子。

“好重的石灰味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地方?”古月衣把声音压得极低。

白毅摇了摇头。棚子外的一辆大车正是装满了石灰,这顶葛布棚子的一侧就是靠着大车上树起来的几根竹竿支撑。

“里面是什么?”息衍问,石灰里面明显埋着东西。

白毅脸色紧绷,默然的用佩剑剑柄在石灰里捣了捣。一个东西从石灰里暴露出来,白毅握住佩剑的手微微一抖,停下了。那是一颗干瘪的人头,剔光的头顶上还能看见青色的纹身,明显是个离国军士的模样。人头紧紧闭着眼睛,脸上残留着临死前的痛苦。息衍用静岳的剑柄也去拨了拨,更多的人头暴露出来。这堆石灰里整整齐齐地堆积着成百上千的首级,它们被干制保存,以免腐坏。每一张面孔都是灰白的,紧紧闭着眼睛,纯粹的死寂带着一股阴寒,直透进每个人的心底。

三个人从大车边悄悄地看向棚子里。那是一个颇宽敞的空间,几十名军士都是面覆白布,其中有些人把一具一具的尸体的衣甲剥去,拆出上面的铁器和饰品,然后把尸体赤裸着拖到棚子的一角。角落里则是一些提着铁斧的军士,一具尸体被拖上来,立刻一斧下去,把脖子砍断。持铁斧的看起来都是多年的老兵,下手老练,像是劈柴一样,有时候一斧斩不断脊骨,还得补上一记,也毫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