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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兄弟,你说我父亲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比莫干低声说,“我原以为我想明白了,可现在我觉得我错了。我不明白的还太多。”

“无论为了什么而活,人总还是会死。大王子……”

洛子鄢瞥了比莫干一眼,心里一动,改了称谓:“大君不必悲伤。作为北陆的大君,这一生该得到什么,我想您的父亲死前已经知道了。现在您是北陆的大君,很快也会知道。”

比莫干默默地点头。

“那么明日正式发丧?告诉草原上所有的人,也告诉天启城的皇帝,新大君已经即位。东陆皇帝应该警觉了,风炎皇帝之后,蛮族在东陆的重压之下过了七十年。如今东陆已经开始衰弱,皇帝无能,大臣擅权。而北陆却迎来了年轻有为的大君,我们应当立刻准备收拢北陆的人心。草原人会崛起,北陆大君站起来和东陆皇帝平等说话的日子就要到了!”洛子鄢提高了声音。

第二章 鹰之薨落 三

比莫干还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大火:“洛兄弟是东陆人,却说出这样的话,是站在淳国的立场,还是站在青阳的立场?”

洛子鄢愣了一瞬,微笑:“我也从未在大君面前自夸是个忠臣孝子吧?洛子鄢是个想颠覆东陆政局的人,我这么说,是站在淳国的立场。”

比莫干转身看着洛子鄢:“十年之前,东陆的势力渗入北都,淳国和下唐国分别开出了条件。最后父亲选择了下唐国,我选择了淳国。如今淳国押宝押对了,从此我们就是盟友。但我想知道,通过支持我们,梁秋侯想得到什么?”

“淳国要的东西,和下唐要的没有分别,我们要天启城。”洛子鄢淡淡地说。

比莫干目光一闪。洛子鄢莫名地惊了一下,他恍惚中有一种错觉,眼前的这双眼睛里面本该有一条森然的白翳,仿佛一只白眼的鹰。他觉得老大君死的那一夜之后,比莫干有了很大的变化。

比莫干的目光黯淡下去。他转过身继续眺望大火:“利用我们兄弟间的矛盾,扶助我成为北都的大君,把本来就是我们帕苏尔家的土地交给我,换得青阳骑兵的支援,从而在东陆诸侯的争雄中取得优势,梁秋侯的交易很划算。但是这样青阳能得到什么呢?洛兄弟你知道瀚州的草原很贫瘠,在这里种粮食,收不到东陆的一成,所以我们多年来迁移放牧,过着艰苦的日子。我们卷进了东陆诸侯的斗争,拿出了自己最强的骑兵,可是我们依然只有这片草原和牛羊。”

他微微摇头:“难怪我父亲说,草原人的敌人其实不是东陆人,而是我们自己。”

“世上真的有本来就属于帕苏尔家的土地么?”洛子鄢笑着耸耸肩,“就像世上本来也就没有属于梁秋侯的土地。九州浩瀚,就是神留给苍生的战场。我们都是自以为猛兽的人,不甘于成为别人口中的肉食,而要占据自己的一块领地。也只有猛兽会互相成为伙伴,如果我声称完全是作为大君的朋友而帮助大君,大君能相信我的话么?”

他低声地吟诵:

“王啊,你必须对你国土的敌人怀着仇恨,

同时你必须向太阳学习这条规则,

因为他从他的王座上,

凯旋地挥舞他的宝刀时,

这世界才被他的阳光照亮。”1

“这是《逊王传》里的诗歌,尊格尔台大汗王劝说逊王的歌词,劝说逊王不要对屈服的敌人留情。”比莫干说。

“十几年前,我奉梁秋侯之命出使北都,启程之前我读了所有能找到的蛮族文字,因为我想了解这草原上的事。如今过了那么多年,忘记了很多,只有这段像是烙在心头。《逊王传》大君比我更加熟悉,还记得逊王如何回答的么?”

“逊王说,我的朋友啊,长着羽翼的狮子尊格尔台大汗王,你劝我以火焰守护焦灼的大地么?”

“尊格尔台大汗王说,我雄伟的王,你手里握着火焰的宝刀,你挥向你的敌人,则你的敌人死去,你抛下它,它就燃烧你亲人的草原。”洛子鄢接过比莫干的话,低低叹了口气,“我在东陆,自负听过圣人的大道,读过无数的书,却没有一段话让我如此震撼。其实这世界,最真实的准则也最简单,大君,无论梁秋大人和您,手中都握着火焰的宝刀,不去砍杀敌人拓展疆土,您就连自己的土地也守不住。”

比莫干沉默着。

洛子鄢缓缓地说:“我们并不仅把青阳看做一个以铁骑兵支援我们的盟友。我来之前,梁秋侯让我跟大君说明一件事,和我们合作的人,必须是英雄。我们期待有人和我们共享东陆!大君,是时候了,铁骑兵不该仅仅用来守卫北都城,该去外面拓展疆域。我可以代替梁秋侯向大君许诺,梁秋侯进驻天启城的一日,我们将割东陆一州为青阳的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