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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背盟的规矩,斩首。”雷碧城缓缓说道。

“斩首?”宁卿微微犹豫,“此刻如果把人质斩首,虽然足以威慑,却没有什么实际用处。我听说那个世子虽然有些刀马功夫,性格却很懦弱,留他性命,未必不能……”

“不,”雷碧城打断了他,“斩首,我见过那个孩子,他对于我们非常危险。吕嵩已死,他没有用了,绝不能留!”

“唉,一个小孩算什么,碧城先生说斩首,就斩首好了。”长公主阻止了宁卿,“宁卿,替我写信给百里景洪。”

“还有,让百里景洪立刻监禁息衍,就算不能杀了他,也不能给他自由,禁止任何人跟他联络。”雷碧城说。

长公主愣了一下,微微蹙眉,面有难色:“百里景洪非常依仗息衍,虽说息衍这个人很是危险,可这些年来对百里景洪他倒显得很臣服。让百里景洪监禁息衍,等于削掉他的臂助,我只怕他心里会有不满。而且息衍作乱的证据没有收集完整,此人在东陆军人中声望极高,又是勤王之臣,现在对他动手,只怕会有骚乱。碧城先生真觉得值得么?”

雷碧城再次躬身,行长拜大礼:“长公主请相信我,要杀那个青阳世子,息衍必然铤而走险,把他的乱党同伙都召集起来,那时候要扑灭祸乱,就难上百倍了。”

长公主沉默良久,转向宁卿:“宁卿,百里景洪坐拥宛州之富,是皇帝的股肱。以他现在的地位,会抗拒我们的决定么?”

“禀长公主,百里家数百年来,对那些不忠于皇室的分家,从不容半分亲情。”宁卿整理衣袖,趴在坐席上俯拜,“宁卿以身家性命为下唐国主作保。如果百里景洪敢不忠于长公主,我愿只身提刀,策马千里,取百里景洪的头颅献于公主驾前。”

“很好。”长公主微微点头,轻轻叹了口气,“宁卿,你这话里有一股杀气……你长大了,再不是那个乖乖的孩子了。你身上流着百里长青的血,迟早你会像你的父亲那样一飞冲天吧?”

“一飞冲天也是长公主的鹰。”

长公主微微点头,猛地挥手:“宁卿,向百里景洪下令!”

雷碧城挥袖,身后的黑衣从者近前一步,将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信放在宁卿面前。

宁卿从侍女手中接过刃长不过两寸的薄刀,划破自己的手指。他从袖子里滑出一枚似乎是乌玉质地的小印,将鲜血涂抹在印纹上。印章忽然起了变化,漆黑的印石忽然变得透明,不再是黑色,而是浓重的红褐色,似乎有流质在印石中缓缓流淌。

宁卿将印章押在信的末尾,那些红褐色的流质流出印石,慢慢渗入纸里。

第四章 一生之盟 一

八月十二日傍晚,南淮城,楠宫。

两侧宾客对坐,寂寂无声,所有人都以玄红为衣色,玄红是正色,东陆贵族的婚服都是黑中隐约透着红意的丝锦。新人们衣袖相挽,站在堂前,昏黄的阳光从窗格里照进来,在坐席上投下一对修长的影子。侍从以托盘盘子奉上一只葫芦,旁边是一柄白帛裹着的短刀。吕归尘看了看身边的百里缳,百里缳低着头,把一只白皙柔软的小手按在刀柄上,吕归尘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合力抓起短刀。

清光一闪,葫芦从中间漂亮地裂成两半。

宾客们鼓起掌来。

侍从又捧上了酒坛,百里缳和吕归尘各自以一片葫芦舀了酒品尝。

宾客们又鼓起掌来。

吕归尘默默地把葫芦放回托盘上,知道这样他就算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了。婚礼上的一切都圆满,葫芦裂得干净利落,恰好分成两个完整的瓢,这是很好的兆头。他环视周围,宾客不多,但显然都是有身份的人物。东陆贵族的婚礼讲究简单郑重,邀请入婚堂的宾客都是家族里的老人,代表家族和血缘。此外的人只能送上礼物,隔着几十步远远地观礼。老人们呆若木鸡,目光昏昏地看着前方,昏花的老眼只怕连新人的相貌也看不清,只有坐在末席的百里煜对吕归尘眨了眨眼睛,嘴角含着笑。他如今是堂堂正正的下唐储君,可是在庞大森严的百里家族里,他还只能算个孩子。吕归尘微微点头回礼,心里有点奇怪,国主百里景洪没有出现在宾客中。

宾客们整齐地起身,一一退了出去。婚礼已经结束,剩下的是入洞房行夫妇间的大礼。

偌大的婚堂忽然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人,吕归尘扭头看他的新婚妻子。百里缳仍是低垂着头,她的长发漆黑,脸上的粉妆很厚,看不出太多表情,倒是从衣领看见她一抹白皙如雪的脖子如今红得让人可怜。百里煜没有和家族长者一起离去,这个只会弹琴写诗的年轻人今天却是一身戎装,端坐在婚堂门口,手持百里氏的家传名剑“青桑”。他是家族里年轻的未婚男子,应当充当新婚之夜守夜的责任,仗剑使鬼神不得作乱。吕归尘看他一脸肃正目不斜视,不禁也有些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