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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重挑了挑眉:“晋安我真服了你,万事你都提前想到。不过真很少听到晋安你那么激赏一个人。七卫那么多好手,包括你那个得力的下属原子澈,你一个都看不上,却看中一个来帝都讨取功名的乡下孩子?”

苏晋安点头:“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材料,他是晋北八松人,跟我一个地方出来的。他大概三岁开始练刀,刀术是现在很少有人知道的‘古蝮手’,在蔷薇朝却极有名气,晋北出身的武士学上两手就可以横行东陆了,要是‘古蝮手’的大师,到哪里都有人供起来。这个孩子还不知道他学的刀术有多可怕,大概教他的人也只想他把刀术传下去,却并不想他用来上战场吧?但是我以为,他可以说和白发鬼不相上下!”

“会是白发鬼的对手么?”陈重有些怀疑,“从我们的情报看,即使在天罗刺客里,白发鬼也是罕见的好手。”

“‘古蝮手’是种刺杀武术,面对十个人,一点威力都没有,可是面对一个人,却是强绝。即使在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手里……”

陈重沉默了一刻:“晋安,有时候真的觉得我们是罪人啊……当孩子也被押上了角斗场去搏杀,大人们真的可以心安理得的坐在这里喝酒么?”

“这个世上,还有几个人不是罪人呢?”苏晋安淡淡地说,“今天是圣王八年四月十八,如果今年的十二月三十我们还不能擒获白发鬼,大教宗面前,也许我们就该替他去死了。”

“事不宜迟,什么时候行动?”陈重说着就想起身,陈家从小的教育就是如此,该当行动的时候,容不得片刻迟缓。

“子仪兄,让我好好地喝完这顿酒吧。月明星稀的好天气真是不多,每当这时候总觉得人生短暂。”苏晋安手把酒盏,拍栏看月,“明天,明天我去找易小冉,在那之前我要去取一双鞋子。”

“鞋子?”陈重愣了一下。

门无声地开了,一缕檀香、一缕酒香、一缕女人香混在一起扑面而来,陈重一惊,随即觉得一阵清爽。门边站着一个女人,披着一件绣有白色云纹和粉色桃花的长袍,大袖滑到肘间,露出象牙般的小臂和纤细圆润的手腕,兰花般的手中是一壶温好的酒。女人笑吟吟的,歪着头,冲陈重打了个招呼,陈重立刻起身还礼。陈重也是个温雅洒脱的男子,可每次他见到这个女人,都觉得自己被她的容光照亮,不由自主地觉得拘谨起来。

“阿葵,你来晚了。”苏晋安这么说着,依旧看向窗外。

“没办法,客人很烦人的。真对不起。”女人带着歉意地说,盈盈走到屋里把酒壶放下。后面跟进来一个穿白衣的少年,低头捧着七尺的长琴。他把琴架好就无声地退了出去,女人跪坐于席上,一抖长袍遮住那双笔直修长的腿,轻轻调弦,叮咚如春雨打在石板上。

“今天想听什么呀?”她问,一挑眉,眉色淡如远山。入夜,酥合斋。

陈重走进那间临水的小屋时,苏晋安已经坐在席子上饮酒了,不穿鞋袜,散着裤脚,只披了件宽大的土布袍,不像天启城缇卫所的武官,倒像是个微醺的乡下人。

“你结账,你结账!”苏晋安笑。

“去搜集了一下那个白发鬼的资料,来晚了,我结账。”陈重把厚厚的宗卷放在了小桌上,那里已经堆了一份宗卷,想必是苏晋安带来的。

“没有被人跟踪吧?”苏晋安低声问。

他的眼睛澄澈,完全不像是喝过酒的样子。陈重熟悉自己的这位同僚,知道这个落拓阳光的人,其实也是刀一样的冷洌。也难怪苏晋安有此一问,他们相约的酥合斋是天启城一处颇有点名气的伎馆,门面不大,蓄的好几位姑娘都有希望竞争“花魁”之位,琴曲舞蹈,样样别致,来这里消遣的人里颇藏着几个大人物。这个斋坐落的靖恭坊,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反辰月的所谓“义党”和进京来碰运气的世家子弟都在这里出没,也都是这些伎馆的常客。

陈重也在席子上坐下,脱掉了靴子:“我这辈子就靠收集情报,做我们这行的人都异常小心,不至于轻易被跟踪。不过晋安觉得天罗真的敢把矛头指向缇卫?”

“不是会,是已经来了。原先天罗还会忌惮缇卫,并不直接对缇卫的武官下手,刺杀对象多半是辰月教中的高阶教徒。可这次洛都尉被杀,显然他们的杀人名单已经扩大,大概天罗已经做好准备正面迎击我们了。”

陈重犹豫了一下:“洛河山都尉的身份不同,他虽则是缇卫六所的武官,却也是辰月教徒。缇卫七所,只有前三卫的卫长是执政的辰月教徒,我们后四卫都只是军人,是出仕皇室的武官,负责保护帝都的安全。天罗如果把矛头直接对准我们,就是对付皇室,而不是辰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