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雷斯转动方向盘离去。他并非西泽尔的家人,只是代替司机,也就没有资格参与博尔吉亚家的晚宴,只能在场外等候。

开出很远他才扭头看去,那男孩正托着他的军帽,缓步登上白石台阶,腰挺得笔直,仿佛在登一座巍峨的高山。

“去吧,西泽尔。虽然你会有千军万马的追随,但男人总有些仗,是要独身去打的。”尽管知道西泽尔听不见了,他还是轻声说。

这时一辆斯泰因重机忽然以高速穿插过来,拦在了他的车前。

“何塞·托雷斯骑士么?”军官从重机上跳了下来,“圣座命令你参加今天的晚宴。”

“我?”托雷斯愣住了,“这是博尔吉亚家的家族晚宴。”

“你以圣座随员的名义参加,不是西泽尔·博尔吉亚的随员!”军官沉声说。

草坪旁的帐篷里,身穿白袍的老人们抽着长长的烟斗,右手小指末端佩戴着黄金的家徽戒指。他们已经很老很老了,仿佛历尽了风霜,却又有种老树再度长出新的枝条,风华正茂的感觉。

博尔吉亚家的家长们,他们的名字外人无从得知,但上位者们都得对他们毕恭毕敬,他们隐在重重的幕后掌握着这个国家的权力,看起来就像含饴弄孙的寻常老人。

唯有一个人例外,那人穿着黑色的风衣,默默地抽着烟卷,染色的镜片后偶尔闪过冷厉的目光。他坐在这群老人的中间,就像是一匹闯入天国的恶狼。

可这个人却号称“神的代行者”、“翡冷翠教皇”,隆·博尔吉亚,博尔吉亚家族中最年轻的家长。

托雷斯疾步却无声地踏入帐篷,站在了教皇背后。

“托雷斯,今后如果你再犯这样的错误,就不要留在西泽尔身边了。”教皇没有回头,声音低得旁人根本听不清。

“是!”托雷斯低声回答。

他很清楚自己的错误是什么,他本该把西泽尔收到了家族请柬的事情告诉教皇,由教皇来判定西泽尔是否需要参加这场晚宴,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西泽尔坚持要来。

“指挥官是不能任性的,他的任性会把他的骑士们也害死在战场上。”教皇凝视着那个穿梭在人群中的黑影。

西泽尔端着高脚玻璃杯,啜饮着其中的液体,目光扫过这安宁幸福的景象,有点点恍惚。

男孩们端庄矜持得是小大人,女孩们的面颊那么娇嫩柔软,被烛光染上红晕,贵夫人们穿着裸露肩臂的长裙,肌肤上流淌着匀净的光。她们浅笑着相互交谈,偶尔提醒儿女要乖不要在亲戚们面前做出失礼的事,小女孩蜷缩在母亲的臂弯里,吃吃地笑。

有人相互拥抱,有人相互亲吻面颊,随处可见牵着不松开的手……真是亲爱的一家人。

这就是家族么?这里每个人都姓博尔吉亚,每个人都是他的亲人,跟想的全然不一样。

翡冷翠的豪门贵族给西泽尔的印象从来都是深邃寒冷的,就像生铁铸就、上面趴着狮子的大门,拒人千里之外,可这一刻它向着西泽尔温和地展开了怀抱,像是慈祥的长辈。

西泽尔也注意到了那些老人,他们坐在白色的帐篷里,舒适的躺椅上,抽着长长的黄铜烟斗,胡须和头发都苍白。偶尔有小女孩穿越草坪跑到帐篷里,他们还会把小姑娘抱起来放在膝盖上,抚摸她们的头顶,给她们粉红色的点心吃。直到歉意的母亲来到他们面前行礼,把不懂规矩的小女孩带走。

那些就是家长么?就像与世无争的爷爷,那种会给你讲故事、偷偷给你零用钱的老人。

西泽尔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从小到大他家里就只有三个人,还有一个是安静的大布娃娃。过节的夜里别人家里都热热闹闹的,西泽尔家里就显得格外的冷清,他在屋子的这一头拥抱妹妹说过节好,再穿越长长的走廊去另一头拥抱母亲,然后在午夜钟声敲响之前早早睡去。

他从不曾被宠溺,也从不用守任何人的规矩,他按照自己的方式慢慢地长大。他的生活里没有过惊喜和期待,除了在妹妹长大之后,他会在每个节日收到她摆在枕头上的礼物,有时候是手折的纸鹤,有时候是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麦芽棒糖。

但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这里有的是大人,跟他一样流着博尔吉亚之血的大人,好像天塌下来都会有大人去顶着,他可以放松下来漫无目的地玩耍。

他又饮了一口杯中的液体,看起来像酒,其实是微酸微甜的葡萄汁,果然是给孩子们准备的饮料。

“西泽尔·博尔吉亚?”居然有人冲他打招呼。

那是一身火红色紧身衣的女孩,紧身衣上绣着金色的常春藤,外面又套了红色的纱裙,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热烈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