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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狮牙之卷2

星相学家的眼里,九州大地的一切都被群星运行的轨迹所主宰。

胤仁帝白徵明所主宰的长达五十七年的东陆承平之世里,岁正的光辉一直照耀着大胤的夜空,这颗象征“规则”和“往复”的星辰以它不可思议的伟大力量,维护着单调却平安的一个时代。然而岁正的轨迹终于偏离了天心的至高点,取代它位置的是北辰,由七颗星组成的北辰星团象征了斗争和动乱,沁着钢铁般的青色光芒。诸族的星相学家们惊叹着这个巨大的天相变动时,无不揣测北辰的主宰将给天下带来何种变化。这次星相变化虽然还不能和七十余年后北辰星团和谷玄之间的强烈对冲相比,却也把不祥的影子投射在浩瀚的东陆土地上。

这一年,胤仁帝白徵明驾崩,遗诏令十三子白清羽即位。

帝党

“帝初践位,星相变异,北天流火,竞夜不绝。有司奏闻,星相上干国运,下贯民生,北辰行瀚、宁两阙间,或有兵戈之变。夫战乱者,天下之大不祥,帝王当行仁德以禳之。帝然其言,遂减宫室,裁女乐,诏群臣课以怀柔致远,诏北陆以弘上国仁威,更赐金宝。天下咸服其德。”

——《胤末纪事》

《胤末纪事》中这段记载常被后世的史学家们怀疑,首先它的编纂者——燮羽烈王年间的太师谢墨——其实是个不太通文墨的人,畏罪伏诛时才二十八岁,编纂这本书时完全是假秘书之手,不过要给世人看一本自己署名的史书,博一个青史留名。《纪事》容量浩大,可修撰过程缺乏监督,很不严谨,多有难以考据的资料被引用;其次,若从“仁政爱民”的角度看,胤武帝白清羽陛下其后二十年的斑斑劣迹,让人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他会在心里认同“怀柔致远”这种帝王家学。

不过也有历史学家这么解释,就是胤武帝即位初期日子过得很不好,所以刻意摆出一付要效法其父“仁政”和“无为”的样子,频频颁布这样的诏书,不过是用来麻痹北蛮和大臣们。

不能回避的事实是,白清羽是个靠政变上台的皇帝,虽然当他解决了所有兄弟踏入父亲的寝宫时,发现写在遗诏上的名字是他自己的大号——“白清羽”,这让他之前的努力变得像是一场笑话。他持有父亲的遗命,并且获得了令人敬畏的遗老——楚道石——的承认,楚道石是受命大臣,而白氏宗祠的长老之一白纯澹是受命长老,也在第一时间证实了诏书的真实。证明新皇帝身份的“三宝”,诏书、受命大臣的认可、受命长老的认可,白清羽都有,按说他的皇帝位子该坐得很稳,可宫门打开的一刻,血未干涸的朱王尸体分明撕去了帝王家立贤立德的温柔面纱,讲述着一个残酷冷厉的夺嗣故事。

而白清羽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坐上了东陆的权力巅峰。

更糟糕的是他的政治班底基本等于零。捧他上台的狮牙会是个阅历有限的年轻军官团体,他们趁着天启城九门封闭,借助金吾卫驻扎城内的便利取得了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在夺嗣事件中实现了惊天动地的大逆转。可要说到政务,日后恃之足以纵横天下的“铁驷之车”里,只有苏瑾深还略有参详,叶正勋在军事指挥学上也许是个鬼才,可政治上的修养浅薄得很,比他更糟糕的是姬扬,姬扬此人如果非说他有政治理念,也非常简单,就是“北征北征复北征”,白清羽有此虎将去灭一两个小国倒是不成问题,让他去周旋于众大臣之间,协调诸方利益,进退斡旋,不动声色地解决危机,无疑是妄想;至于李凌心,这个绝世名将此时还是一个自闭的少年,他并未理解夺嗣只是他们这个小群体踏上权力道路的第一步而已,他跟着“狮牙会”的“哥哥”们帮助白清羽雨夜包围太清宫之后,就立刻赶回家中,因为他是瞒着母亲参予了这次行动的,谎称金吾卫当夜轮到他执勤。新皇即位的事情由虎贲郎传到天启城每个角落,帝都轰然震动,而此时李凌心的母亲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儿子作为狮牙会的副宗在新皇帝夺嗣的密谋中担当了何等重要的一个角色。她非常愤怒于儿子和一帮不安分的少年军官混在一起,把事情搞得那么大,所以动用“家法”惩戒了他,却又在心里窃喜这些“小家伙”拥戴的十三皇子白清羽终于即位了,将来也许能对李凌心在军队里的提升多加关照。

唯有那个直到数百年后依然可敬可怖的“帝师”公山虚,此人是个不世出的阴谋家,权力场上的绝世舞者,朝野风云在他的铁腕下不过是一盘棋。可在武帝即位的前三年,“公山虚”这个名字并没有在朝野中被人提起。夺嗣政变的夜晚过去,卜筮监令史公山虚接到了上司的来信,斥责他作为卜筮监属员,非但不尽职尽责钻研卜卦之术,为国家社稷测算吉凶,还越权参予了金吾卫私下的军事行动,所以公山虚得到的处罚是:削去三年的俸禄,降职为卜筮监书记,誊录星相卷宗,并且思过。作为参予政变并且取胜的新贵,获得这样不大不小的处罚无疑是可笑的。可问题是,颁布这个处罚的人很不好对付,公山虚的上司叫做——楚道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