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这些,慧安对孙熙祥的恨倒是稍减了一些,只是这恨意的消散也可能是随着时间的过去,随着孙熙祥的离世而消散的。是的,孙熙祥死了!死在了前往岭南的路上,死于一场寻常的风寒,也死于慧安所赠的那一包银子。

慧安当年临到孙熙祥出行却叫方嬷嬷送了那一包银子,倒不是完全起的坏心,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慧安心中虽恨虽厌,但也存了一丝隐约的悲悯。她叫方嬷嬷送那包银子,全赖孙熙祥能不能想的开,会不会利用了。那银子若然孙熙祥懂得如何使用,想的通透,他便该在一早就主动拿出来贿赂了押送的官差,这样起码能叫他在流放途中过的好受一些,到了岭南那些官差也会瞧在他识时务的份上替他多少安排一二。可若他想不开,还是误在一个贪念上,那这一包银子便是烫手的祸根!事实证明,孙熙祥到死都没有悔悟。慧安得到的回报,许是孙熙祥知道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故而流放的一路上他将那一包银子守得死死的,连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可那随从一道流放岭南的都是犯了重罪的亡命徒,而那些押送的官差更个个不是吃素的,这袋银子孙熙祥怎么可能守得住,官差只按耐着性子见孙熙祥只拿出两锭来打发他们,这便起了厌恶之心。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包银子本就该是他们的,孙熙祥这样死死护着如同抢了他们的银子,这一路他们岂能不往死里整他。孙熙祥就这样,没走到肃州便已被折磨的皮包骨头,一场春雨便染了风寒,那些官差休说是给他吃药了,便是一口热水也不给他喝,彼时他再拿出银子却是不能了。带着病赶了两日的路,当夜他便一病不起,烧的丢了命。

当时慧安听到这个信儿时,心中真是五味杂陈。孙熙祥虽不是死在她手,但却祸起她送的那袋银子,他的死慧安虽是觉得可悲,但却不曾后悔半分。这一切都是孙熙祥咎由自取,更何况当年母亲沈清被孙熙祥毒害,而且他还确实起了毁她清白,谋害她这个女儿性命的歹心,慧安对仇人历来没有多少悲悯之心。

只是没了孙熙祥,慧安一个孤女守着偌大的凤阳侯府,这便如锦衣夜行,便若孩提手抱金元宝立于闹市,任谁瞧见都会动那哄抢算计之心。

虽有沈峰一家在,但到底他们不在京城,而她虽已和关元鹤主定亲,但未曾成婚之前却仍旧是随时都能断了牵扯的两家人。所以说当年也全赖太后为慧安提供了一个坚固的港湾,这才叫她得以守住了侯府,也得以越过越好。太后只怕也是因这些原因才推拒了文景玉这样的嫡亲血脉,却独独恩赐她随行东都的。

而这两年来,慧安按着当年的思谋寻到了擅治马病的刘老伯,每每离开东都到柳城来跟着刘老伯学习医马技艺,太后也从未多做过问,对她甚为包容。

便在上个月,慧安在东都皇宫中举行了及笄礼,太后更是请了东都两个世家吕家和王家的两位老太君进宫观礼,又亲自给她插了钗。太后这两年对她的疼爱,和太后赏下的这份体面,叫慧安心中充满了感动。只太后她老人家身份贵重,慧安便是有心却也无力回报万一。故而她除了对太后更加用心之外,也在心中暗自发誓,一定不叫太后失望,定要活的出息,将来但凡鼎北王府能用得着她的地方,定要竭力以报。

这些略过不提,但说现下慧安推开刘老伯家的门板,瞧着朴素的小院,心中便升起一阵不舍来。这怕是她最后一次到这里来了,年前京城关府便送来了信儿,慧安和关元鹤的婚期已定,正定在今年的六月十五。童氏早在婚期一定便进了京,坐镇凤阳侯府只为给慧安准备嫁妆,料理琐事,如今才二月初,童氏已往东都送了几次信儿,连连催着慧安回京。慧安虽留恋柳城的质朴清净,悠闲自在,但到底抵不住童氏的连番催促,已回信儿说择日便启程,而这次却是要和刘老伯辞别来了。

想到这些慧安瞧着小院的面上不免就带上了几分不舍和伤感来,夏儿在一旁瞧着不由劝她道:“柳城离东都这般近,关府在东都又有别院,将来姑娘少不得要往东都来。想到柳城也就半天的功夫,定然是有机会的。”

慧安闻言点头,这才迈步进了院子,刘老伯这院子不大,他老伴儿早逝,三个儿子又各自成了家。刘老伯不愿意往儿子家去,便自己还住在这老院子中,院子只四间瓦房,正房两间是起居室,而院子东边西边各建着一幢瓦房,西边的做了灶房,东面却是一间堆放杂物的储物房。门虚掩着,从外头能瞧见堆放在墙角的一些水桶、扁担、铁锹之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