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

非分之想 川澜 4075 字 2023-02-23

二十几年,她跟丈夫没有一天走出来过,除了乖女,没再要过其他孩子,不顾一切地找,全国各地跑遍,一双脚踩完了山川湖海,直到再也走不动了,撑不住了,才倒在病床上,拿残余的命等一点点可能。

俞楠的手悬在半空,上下望着眼前的姜时念,碰一下也需要极大勇气。

她闭眼呼吸,稳住一双手,看似亲昵地拍了拍姜时念的后背,请她往前走,实际手指勾住她马尾,在上面略重地抓过一把,几根掉落的长发像是怕她拿不到,特意混在里面的一样,很轻松攥到手里,她紧张地看了一眼,发根带着干净的毛囊。

姜时念跟节目组的同事一起离开俞楠的家,回到车里,心里说不上来的发酸,凑上去环住沈延非的脖颈,闷声闷气说:“你看,我回来了,是不是更在意你,更爱你,你怎么都不陪我上去。”

沈延非把她拉到腿上,用力抱牢:“记住你说的话,以后每天,我都问你一次。”

等姜时念下车,跟组去拍外景,沈延非拿出手机,接通许然已经打过很多次的电话,他靠着椅背闭上眼。

“哥,俞老师等车一走,就马上去了杭州市的鉴定中心,本来资料缺少,有点麻烦,我们这边已经提前安排好了,让她一路顺利,暗地里也交代了加急,三天应该就能出结果。”

沈延非挂电话,迎着微微黑下来的夜色,大步走到姜时念身边,今晚任务不重,摄影师在拍街头空镜,她弯腰在路边,逗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土狗。

小狗昂着头,把下巴垫在她手指上,黑眼睛圆润明亮,她笑着说:“叫一声小穗姐姐,就让你有家噢。”

小狗漂泊太久了,不懂,只会乖乖地呜呜叫,激动摇尾巴。

沈延非慢慢靠近,手掌盖在姜时念头上,珍爱地抚摸。

当晚小狗被送进了流浪动物救助中心,姜时念只休息了一晚,隔天就开始马不停蹄投入到正式拍摄,嘉宾们都已经到位,配合默契,进度推得很快,等正式采访到俞楠的时候,她眼睛很红,看起来比上次憔悴,像几天没有休息好。

节目的正式拍摄持续两天半,第三天午后,嘉宾们就陆续飞走,节目组也收拾行装,准备返回北城,只有姜时念被沈延非扣住,要多住两天。

姜时念在电视台的行程不赶,回去也没有紧急工作,当然愿意,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特意换了酒店的位置,下车时,她无意间看到相隔不远就是杭州市的dna鉴定中心。

午后在酒店住下来,她就没能出门,被男人沉默不语地抵在墙上,发疯掠取,他抱她紧到窒息,哄她入睡,睡下一个小时后,时间指向下午三点半,姜时念枕边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刚睡到餍足,没看清来电人,就直接接起来,听筒里起初是加重的呼吸声,紧接着变成哭腔,女人断断续续讲着什么,直至崩溃地爆发。

姜时念怔愣地拿下手机,看到屏幕上存的名字,是俞老师,再颤抖着重新贴回耳边,听到她那副平和温润的嗓音,破碎到语不成句,只会不断重复叫着“冉冉”。

冉冉。

俞老师说,她女儿叫冉冉。

姜时念的整个世界混乱,她定定望了望身边的沈延非,对上他深邃黑瞳,弯着眼,水光不受控制溢出,笑着问他:“俞老师怎么了,为什么会朝我叫冉冉,我又不是……不是她的冉冉。”

接下来时间像是被倏然打破,一切汇聚成铺天盖地的洪流,姜时念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在想什么,她只知道沈延非给她穿好衣服,挽好长发,死死扣着她的手,离开酒店,去了她一眼瞥过的dna鉴定中心。

大厅里,优雅贵气的俞老师蹲在地上,手中攥着一份报告,哭到不能起身,她身边挺拔儒雅的中年男人连身上的研究院制服都没有来得及换,看似稳重地扶着妻子,等一抬头,对上姜时念懵然的双眼,才看到他满脸热泪,淌过冷毅面颊。

姜时念眼前泛白,耳朵里嗡嗡大响,胆怯地不敢上前,她脊背始终被人扶着,这时候轻轻一推,像把她推到更温暖处,留自己在原地。

俞楠踉跄站起来,扑向姜时念,把她拼命抱住,哽咽说着那天的来龙去脉,告诉她偷了她的头发,那份鉴定报告轻飘飘落地,确认亲子关系的文字明晃晃扎进她眼睛里。

“我的冉冉。”

妈妈像念着梦境,轻轻叫。

“我的女儿。”

姜时念如同踩进云雾,眼泪不知不觉滚下来。

怎么会。

她怎么可能找到亲人。

她怎么可能……再见到父母。

俞老师和宋教授,那么光华璀璨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她的爸妈。

姜时念浑浑噩噩,膝盖是软的,眼前完全被泪遮挡,她甚至听不到太多声音,只感觉到有两双手,宽大的冰凉的,左右搂住她,带她下楼,车就在路边,门已经敞开,里面气息温暖,是她从前用尽一切的渴望。

她将要上车前,突然怔住,原地转过身,慌忙找着那道身影。

随后姜时念看到沈延非站在后面,与她相隔着距离,眉眼被风拂过,深浓不见底,他孤身立在一辆车边,仿佛知道她要乘的车,没有他的位置。

姜时念这一刻醍醐灌顶,什么都明白过来,他为什么怕,为什么这样焦灼又深沉地需求她,像下一秒就要被生生抽离。

因为这一次,他争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看他千辛万苦才拢入怀中的人,奔向更大光明,而不是只锁在他怀中。

他掌控一切,那么想要独占,明知她跟父母相认后,大部分的时间和注意力都会被占据,他可以拖延,甚至可以瞒着不说,他又不舍,不忍心把她束缚在自己囚笼。

他有多恐惧,怕她不再需要他。

才会每一天问,你回来后,是否一样在意我,爱我。

姜时念轻轻握住父母的手,不住战栗,再缓慢松开。

她往前挪了两步,迎着风奔向后面,冲进沈延非怀里,她失控抓着他的衣服,泪流满面问:“是你,你帮我找到的,你安排的,是不是?!我没有那么大的运气,不会平白无故回到父母身边,沈延非,你背后做了多少,你为什么不说?!”

沈延非抚摸她湿润的脸,抬眸望向前面,对上宋教授紧皱的眉头,挑起唇笑一笑:“这样,才能解他们的心结,他们找你太多年了,心病太重,身体也太差了,比起送到眼前,不如这样,让他们偿愿。”

姜时念哭着问:“可谁来解你的心结?你把我送出去了,你愿意吗?”

沈延非没有回答,只是低头亲了亲她乌黑睫毛,像那天她哄着无家可归的小狗,低沉温柔说:“祝贺我们小穗妹妹,以后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