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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乘辇到文华门外的时候,曹化淳跪在汉白玉甬道一旁,用尖尖的嗓音像唱一般地说:“奴婢高起潜接驾!”

崇祯没有理他,下了辇,穿过前殿,一直走进文华后殿,在东头一间里的一只铺着黄垫子的雕龙靠椅上坐下。曹化淳跟了进来,重新跪下去,行了一拜三叩头的常朝礼。

沉默一阵。崇祯从一位宫女手里接过来一杯茶,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他用嘴唇轻轻地咂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端详着这一只天青色宣窑暗龙杯,欣赏着精美的名贵艺术。

曹化淳完全明白皇上的心思,但是他等着皇上自己先提起来那一个极其重大的问题,免得日后皇上的主意一变,自己会吃罪不起。

“曹化淳,按照厂卫掌握的情况,朝中大臣,主战的有多少,主和的又有多少?”

不知是不是天气有些炎热,曹化淳额上泌出一层细汗:“元辅周延儒,兵部卢象升是主战派……”

“哼!”朱由检显然对这样的答复非常不满意。

曹化淳又道:“据东厂报,李奇前月与门人在家饮酒,言朝廷四面用兵,一年数派军饷,地方水旱严重,国家已不堪重负。此次西北平息流寇之势,正是恢复元气之时,不若行权宜之计,与东虏合议,待国力恢复之时,再行攘夷之师,善莫大焉。”

“朕原来也是不主张行款的。无奈年年打仗,又加上灾荒频仍,兵饷两缺,顾内不能顾外……可惜外廷臣工,多不明朕之苦衷!”

曹化淳听罢心知皇帝对东虏有意议和,但皇帝又没问他的意见,精明的曹化淳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加入自己的意见,便就开马市一事就事论事道:“陛下宏谋远虑,自然非一般臣工所能明白。然如蒙古抚事告成,利在社稷,有目共见,今日哗然而议者彼时即哑口无言矣。”

“起来吧!”

曹化淳又叩了一个头,然后从地上站起来。就在这时候,在明亮的宫灯下边,我们才看清楚曹化淳是一个身材魁梧,没有胡须的中年人。虽然他已经四十多岁,但由于保养得好,面皮红润,看起来只像有三十出头年纪。同崇祯皇帝的苍白、疲倦和忧郁的面容相比较,完全是两种情形。

“启奏皇爷,吏部尚书杨嗣昌已到。”

“叫他进来。”朱由检说,向曹化淳挥一下手。曹化淳马上叩了一个头,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杨嗣昌是一个将近五十岁的人,中等身材,两鬓和胡须依然乌黑,双眼炯炯有光,给人一种精明强干的印象。当他在文华门内西值房听到传旨叫他进去的时候,他习惯地把衣帽整了一下,走出值房。他正要小心地向里走去,恰好曹化淳走了出来。他赶快抢前一步,拱一拱手,小声问:“曹公,皇上的意思如何?”

曹化淳凑近他的耳朵咕哝说:“我看皇上满心要和,就是怕他自己落一个向敌求和的名儿,尤其怕外廷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