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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肃转过身,见到王延领着十余名甲士赶来,然而他站在门口,向内探看半晌,却并没有谁理会。王延默然片刻,只得吩咐左右们,在驿置的外围放哨。

雷肃不禁冷笑一声。

王延这样的人物,看似极受雷续之的信赖,仿佛掌握武力,足以压服各方,其实乃是无根之木。再怎么样,他的身份终究只是雷远所招揽的宾客罢了,在雷肃这等宗族中地位极高的宿老面前,地位差异太过巨大了。

此时的豪族“宾客”,与数百年前的原意大是不同。本朝以来,随着豪族对地方控制的加深,原本保有一定独立性质的宾客阶层,已经彻底沦落。宾客与主君之间的关系变成了纯粹的人身依附关系,豪族往往以僮客连称,将之视为一类。甚至有豪族驱使宾客从事耕作的。

如王延这样的宾客首领,在雷续之面前颇受礼遇是一回事;但当庐江雷氏宗族、甚至宗主雷绪本人表现出明显的疏远态度时,他根本就无法对抗,也没有半点扭转局势的能力。

现在,王延甚至连自己的直属部下都没办法完全控制。适才当雷肃下令休息的时候,数百名部曲就瞬间散开,没有谁等待王延的命令。此刻还遵从王延号令的,只有眼前十几名甲士了,有些可笑。

相比起王延来,倒是辛彬要聪明得多。事实上,全靠着辛彬帮忙,雷肃这才能够汇集起宗族中的诸多人手,进而能够渐渐影响到雷绪的意见。雷肃对辛彬很满意,这老儿毕竟明白,血缘宗法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铁律,宗族成员们才是庐江雷氏的主人。

虽然雷澈、雷定等执掌重权的族人陆续战死,但宗族中还有那么多的后起之秀,都应该继之得到任用。毕竟小郎君还太年轻了,他没有经历过足够的背叛和阴谋,没有经历过那些肮脏的事情,所以不懂得只有自家人才最可信的道理。如果只仰仗自己身边的那些扈从们,不仅令人心寒,也叫人对宗族的未来难以放心。小郎君应该由如我这般可靠的人辅佐行事,宗族的事务应该由宗族中人掌控,这样才好。

趁着宗主这几日还能言语,须得尽快与小郎君敲定相关的安排,不能这样错下去。雷肃对自己道,他挺直身躯,有些激动。甚至连宗主都默认了族中子弟们的想法,否则又何以突然提出尽快赶到乐乡呢?

他感觉到一种情绪在推动着他的所有举措,使他迸发出强烈的行动力,这是使命感,或者是对于族中年轻子弟们的责任感?雷肃不太明白,他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去多想。

身为宗族里备受尊重的长者,他知道并且坚信,自己是在做对的事。

一名仆役急匆匆赶来,叫嚷道:“小郎君来啦!小郎君来啦!”

在道路的尽头,随即看到了马队奔走激起的烟尘。

雷肃回过头来举手示意,眼神扫视所到的雷氏各支子弟,慌忙聚拢。

因为历年来战争折损的关系,庐江雷氏宗族的人丁始终不算多,有少量从军,还有一些担任族中掌管日常庶务的管事,剩下没有明确职司的闲散族人,除了年老衰迈之辈以外,大半在此,数量大约三十余。其中大部分出自与雷肃亲密的两房,还有一些小支小家。

因为家族缺乏礼法文教的缘故,这些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既不按班辈列队,姿态也不够庄重肃穆,彼此吵吵嚷嚷,极显粗疏。雷肃皱起眉头,厉声呵斥道:“都住嘴!莫要惊扰了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