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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江雷氏刚刚经历了危及家族存亡的大难,历经了超乎想象的艰难困苦才抵达荆州。宗族的安全,在雷绪心中的重要程度想必超过一切。所以哪怕这垂危之人深陷昏沉,一旦发现可能有敌来犯,依旧调动了最后的一丝生命力作出反应。如果没有孙夫人骑队绕城奔走对他的剧烈刺激,相信他还能坚持,还能与命运继续抗争……而不是以这样的形式,如此仓猝、如此令人难以接受地离开。

那么,孙夫人本人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唆使孙夫人擅自纵骑的人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甚至就在刚才那个瞬间,引导这骑队绕城奔走的人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想的。然而与其因此暴怒,进而产生不可预测的后果,不如冷静下来,仔细想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让每一个有关联的人承担该承担的责任。

自从关平从军以来,就一直担任父亲关云长的副将。关云长是当世名将,性子极其骄矜,因此近年来往往是关平代替父亲周旋于左将军府中。时间久了,他觉得自己不像个武人,倒像个长袖善舞的说客。

即便在当前令人惊恐骇然的局面下,关平依旧能把整桩事情盘算得明白,并且动用了自己全部的聪明才智,拿出了一个足以向雷远解释的思路。

问题是,该怎么对雷远说?自己说了以后,雷远又会怎么想?

关平惨然苦笑,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够这样冷静分析,因为逝者毕竟不是他自己的家人。逝者是雷远的父亲,是庐江雷氏的宗主!

对于雷远来说,关平的这些盘算和思路有用吗?

没有用的。事实那么明确,原因就在孙夫人。这真的很难用言辞来掩饰。

《公羊》曰:不复仇,非子也。自古以来,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本朝以来民风质朴强悍,愈发崇尚复仇。何况,对于一个数十年来无月不战、以刚强尚武为立足之本的家族来说,应当怎样面对这样的局面……难道是自己一个外人能够随便置喙?

关平素来算是能说的,可现在,他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寂静无声。

王延慢慢抬起头,只见雷远依旧默然不语,仿佛神游天外。

毕竟早有准备了,父亲的离世给雷远带来的痛楚,并不像兄长雷脩离世那样强烈。他只是莫名地想到,原来自己在两个世界里,都是没有父亲的人了。两个世界所失去的那些,忽然重叠在了一起,让他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