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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郎亲领东吴水师战船,此刻正成群停泊在巴丘附近的洞庭湖面上。最中心的,乃是主帅所乘坐的巨型楼船,这种楼船高达五层,船体坚实如堡垒,每艘楼船可以装载战士上百乃至数百人,不仅依靠弓弩密集施射,一旦逼近敌船,战士们瞬间就可以越过船舷,将对方船上的抵抗力量粉碎。

围绕在楼船外侧的,则是数以千百计的各种艨艟、斗舰、走舸。这些船只俱都装备精良,配备了操舟技术熟练的水手,足以实现各种战术目标。这些船只此刻都落着帆,只见高耸的桅杆密集如林,想必它们一齐升帆乘风破浪的时候,那一定是遮天蔽日般的壮观景象。

再外侧的,则是简直没法计数的小船。这种小船有的停泊着,有的在大船之间穿梭往来,轻盈地划过起伏江水,速度快得就像是在林间飞舞的蜜蜂。而这些小船的数量,也恰如数之不尽的蜂群,他们单个任何一艘,不过装载水手数人,战士数人,谈不上什么战斗力,但如此刻这般,极大的数量汇聚在一起,又凭借速度上的优势寻瑕抵隙的时候,威胁甚至要比那些大舰更加可怕!

周瑜正站在最高大的那艘楼船上,望着往来穿梭的船只,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折返回船舱里落座,先将代表己方水师的竹片,一一放置到舆图上代表湖泽水道的浅灰色块之中。半晌之后,又沉声道:“昔日荆州水军的主力战船,大部分都毁于赤壁之战;如今关羽所领的那些,许多都是渔船改建来充数的,速度很慢,周旋不灵。别看他们这几日纵横来去,我们当真压上的时候,他们只有逃窜。”

周瑜的脸色似雪一样白,两颊透着不健康的晕红色;但他眉眼间的锐气却比以往远甚,伸手指画舆图,全不将荆州人马放在眼里:“刘备所部也不足惧……他们的兵力虽有两万,可其中充斥着曹军降众、荆南各郡降兵和荆襄大族自己的部曲。要知道,兵贵精而不贵多,这两万人未经战火历练,便都是乌合之众!”

对自己的领兵作战能力,周瑜抱有强烈的信心。身为天下公认的名将、大将,他精通复杂战场环境中的兵力调动,也精通舟师与步骑的协调配合作战;越是在大规模的战斗、在变幻莫测的局势中,他越能够指挥若定,一举克敌。

他转回身来,微笑道:“仲异,你放心,刘备此举,真乃色厉内荏。战机很快就会出现,到时候我们挥军向前,给他一击,揭开他似强实弱的真面目。”

被周瑜唤做仲异的,正是奋威将军孙瑜。

孙瑜虽领将军衔,其实是个手不释卷的文人,偶尔经历军阵,只凭着孙氏亲族的身份出面招降纳叛;又因为其兄长孙暠曾在孙策死后试图夺权被阻止的缘故,多年来虽然名为亲族领袖,其实并不敢插手军务。无论是见识、地位,他都远不能与周郎相比。

孙瑜面对着周郎,只有唯唯诺诺而已:“是,是。周都督言之有理。”

然而周瑜身边并不只有孙瑜,还有庞统。

眼看作为副都督的孙瑜对周郎全无半点制约,庞统连连冷笑。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许多事真正的缘由。为什么周郎近数月来所出入的厅堂常要熏香?为什么周郎怠于军政事务,将种种琐事都扔给自己?为什么周郎忽然如此急躁,非要毕其功于一役,以军势之强逼迫刘备俯首?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周郎伤势一直在恶化,恐怕命不久矣。

周郎肋间的箭伤是去年攻打江陵时留下的。当时他故作无事,特意出巡以安抚众心,然而很快箭疮流脓,周郎急于攻克江陵,昼夜不休地调兵遣将,又没能好好休养。于是,伤势持续恶化,迁延数月,如今已经不可收拾……所以他越来越急,越来越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