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见到他哭。
那是一滴极为微不可查的泪,从他眼尾处滑落,转瞬就与雨水交织在一起。
细细密密的雨线一瞬间打下来,将镜容脸上的泪痕冲刷干净。水珠子滑过他的颧骨、他的脸颊、他光洁的下巴,“啪嗒”滴在他的胸前的衣襟上。
即便是隔着这么远,即便是雨声这般大。
葭音却似乎能听到对方竭力克制的吐息。
镜容缓缓睁开眼。
对方就这般,无声地看了她良久,久到冰冷的雨水渗透她的嫁衣,凉意涔涔,一点点刺入她胸腔中那颗火热之物。
葭音的胸口忽然一阵刺痛。
胸膛闷闷的,压着她的呼吸一下子喘不上来。少女眼睁睁看着,这位一向清心寡欲、不染尘埃的镜容法师忽然迈开步子,穿过雨帘朝她走来。
他的步子迈得极缓。
身后微扬起一阵风。
镜容垂下眼睫,眼尾微红着,眼睑处有月影投落的淡淡的翳。
他看着她,沉下声。一阵夜雨冷风带着他的声音,极轻地传了过来。
“我是罪孽深重。”
丝丝离离,恍若一阵朦胧的烟雨。
葭音眼中带着震愕,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他身后的月亮忽然亮了,镜容走来时,落下了一地的影。
风声,雨声,树叶声。
还有……
她的心跳和呼吸声。
他有情。
他动了情。
他是罪孽深重。
他自愿遭天谴,自愿承受这一切的万劫不复。
仍要迈着步子,朝她走来,带她逃出林家。
葭音惶惶然往后倒退了一步。
不可否认的是,镜容方才那一句,让她好不容易压抑下的情绪如野草般复生疯长。可剧烈的心跳之后,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惊惧之感。她的脑海里闪过过去那一幕幕。
被赶出师门的镜心。
投井自尽的妙兰。
还有清缘在她耳边语重心长的低语。
她咬着被雨淋得发白的唇,故意把目光放冷。
身为棠梨馆的伶人,她最会的就是演戏。
“你说你要带我去天涯海角,可我就想待在京城,我自幼在这里长大,虽然没有父母,却也有朝夕相处的朋友。我喜欢京城,在我眼里,这里就是我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