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镜中人。

那人满面猩红,似乎眼睛也是红的,陌生得可怕。

她打开水龙头,清洗美术刀,清洗脸,清洗身上任何沾上血液的地方。

她脱下那些肮脏的衣服,跨过尸体,到小房间寻找能穿的衣服。对小房间的惨状不忍细看,她找到几件大码童装套在身上,就算多么消瘦,到底是小孩子的衣服,穿在身上难免束缚,在镜中一照,却看出性感,太紧太贴身了。

徐翠翠穿上那件干净的外套,现在她要开始转移张月、冯赠和郑富了。

四楼的人都死得只剩她们,在任何人眼里都值得可疑。

她必须转移她们。

只是,等张月醒来,发现自己不在四楼,而四楼的人都死完了,又会用什么眼光看待徐翠翠?

徐翠翠想,如果交付真相不能得来认同,大不了一拍两散。

一趟一趟又一趟,她将她们搬到食堂。

最后一趟,她清理厕所里关于她的痕迹,那些脏掉的衣服、塑料瓶、保鲜膜,全都要拿走毁尸灭迹,一并扔出一楼窗外。

她休息半小时后,准备前往六楼,拿取胜利品肉货。

只是偶尔心中会闪现出一两个念头防毒面具到底在谁手里?怪物究竟变成了谁?

他们在这个夜晚,是否会睁着眼睛,静静看她和王照的厮杀?

她揉揉眉心,放轻了脚步。

手中没有怀抱东西,视线不再受到阻拦,她途径二楼,脚尖踢到什么东西,低头定睛一看,一个红色塑料袋,沉甸甸躺在阶梯上。手指拨弄一下,看见散装的米面、红薯粉和一些放过太长时间蔫掉的根茎类蔬菜,还有几个红薯。原来是谁的食物落在这里。

徐翠翠不由弯下腰,捻起一根断掉的面条,神情愤然。

她们分配到的食物中并没有易于加工且储存时间长的面条和红薯粉。

分配食物的当天,几乎由厨师长一手操控,他也从未提过所剩食物中还有面条和粉丝。

她不由猜测,这袋食物的主人是厨师长,就算不是他,总归是食堂员工中饱私囊。

这里是二楼,她记得厨师长和一帮文弱文员抱团躲在二楼。

徐翠翠提起袋子,可能这是戴面具的人偷拿出来的,听到王照的大喊大叫后,吓得逃走。

她转身下楼,没看见转角处的小木偶人。

孟忍在四楼看了一场戏,太过惊险刺激,忘记自己的目的。在徐翠翠忙着转移同伴时,他顺着王照的凶器滴下来的血液,一路爬到六楼,又见到一副凶残血腥得令人难以忘记的画面。

那只怪物四肢修长,匍匐时像只青蛙,全身通黑,覆盖鳞片,白炽灯下闪烁着缤纷的光彩,但鳞与鳞之间挂着浑浊的粘液,似红非红,似黄非黄,好像生物血液中的一种成分。狰狞、恐怖和恶心是它的形容词。

它正在进食。那张酷似蜥蜴的面孔竟然能看出沉迷、贪婪、兴奋等种种情绪。

它金黄色的瞳孔竖成一条极细的线。孟忍远远看去,几乎不能发觉它的瞳孔,只看到灰青色的眼白。

它快要吃完了,一张脸血淋淋,脸上细小的鳞片挂着一些残渣肉屑。

它似乎饱了,腆着肚皮趴到地上。似乎渴了,伸出蛇一般的长舌,舔舐随处可见的血液。

吃饱喝足,它挑起自己那张湿淋淋的皮囊,慢悠悠穿在身上。

孟忍感到一种生理上的不适。他如今的身体构造简单不过,一块木头,没有五脏六腑,没有血管脉络,没有皮肉骨头……是榆木,自身的情绪简单乏味。

他本该没有任何反应,怪物吃的是人,又不是木头人。人类可会对同类吃鸡感到恐惧和同理心?

可是他当过人,也曾有血有肉,也曾有七情六欲。这是一种反哺,犹如人类形态的他对白瑞雪的情绪延续到木头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