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但在想明白之后,江栗整个人表情都麻了。

难怪,何嫂子表现那么怪异!

难怪,她在灶膛烧东西,站在村口等邮差,面对她丈夫的死讯完全没有多少悲痛情绪,甚至还讽刺对方怕是要下地狱!

除了震惊外,江栗不知道自己还能露出哪种表情来,她心里面不停地想着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哪里搞错了,高季东不是解放军吗,还是个团长,而且他不是在出任务过程中牺牲的烈士吗,怎么可能会是内鬼呢?!

可另一面,江栗的理智和逻辑又在告诉自己,高铁柱这个荒谬又大胆的猜测,一定是对的,甚至,对于高季东的那个身份,何嫂子还是知情者!

以及,何嫂子对于高季东的死早有预料,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村口等的,肯定就是部队那边发的这份讣告!

江栗愈发惊骇,当所有的疑点被捋清楚后,之前她觉得何嫂子那些怪异的种种行为,其实都在直指一个真相——

所谓的高季东出任务牺牲一事,恐怕另有隐情,而揭穿高季东的身份,将他交给部队处理的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何嫂子!

在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后,再反推今天早上那两位军官前来传递死讯时的情形,江栗就更是发现了许多不合理之处。

一来说般烈士牺牲,正常情况应该是同级或者顶多也就是比烈士的军衔高一个级别的士官前来报丧。

但这次来的那位徐政委,从他制服上那个两杠四星的肩章就能看得出来,那应该是位大校,而且能在师部任政委,起码得是个副师长,职位要比团长高出好几级。

一个团长意外牺牲,讣告居然安排一位师长亲自来送,这未免有点太过了!

当然,这倒还不算最不合理的,部队的讣告规格并非死板到完全不能变通,也许这位师长同志刚好这段时间比较空闲有时间,或者他刚好就在云陵这一带,离得近顺便就跟着来走一趟也是有的。

最不合理的地方,是在这位师部政委来了何嫂子家以后的种种表现。

江栗活了二十七八年,那么多电视剧电影也不是白看的,现代影视作品中军旅题材那么多,其中涉及到军队送讣告流程的场景不是没有。

不说别的,烈士牺牲后,死者的遗骸要怎么处理,哪怕是火化后安葬在烈士园林,也总得给家属一个说法吧,而且死者的遗物是不是得整理好交给家属?就算多余的遗物没有,穿过的军装总得送一套过来吧,不然家属想要办丧葬连一套贴身衣物都没有,怎么立衣冠冢?

但这两位军官,却是空着手进门的,除了带来的那份冰冷的死亡证明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两个人通报死亡讯息的时候语气也很生硬,既不安抚家属,也不谈及抚恤金,对烈士遗孀的后续生活也完全没有半点安排,冷冰冰的态度毫无温情可言,这显然与部队那帮将兄弟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战友情根植在骨血中的绿军装们的性情完全不相符,这太不合常理了。

这会儿江栗再细细回想,就能发现很多疑点。

那个徐政委从进门到离开都格外简单仓促,从头到尾对高季东的死完全是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只是那会儿江栗骤然听到高季东死亡的消息,整个人太过震惊,所以忽略了这些细节,完全没有深想,直到这会儿,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

若高季东真是潜入部队的内鬼,被揪出来了之后,等待他的结局几乎是注定的,那么两位军官的表现就说得通了,就连何嫂子提到的不会有抚恤金一说,其实也不难理解,身份见不得光,死得更是不光彩,上面不追究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想什么抚恤金?

但有一点江栗还是想不通。

这个年代,对于间谍是相当敏感忌讳的,谁家跟海外有点关系都会被打成黑七类,更别说家里出了个这样的叛徒。

可为什么,部队那边都把这个t务抓出来了,那何嫂子以及高家的人却没在第一时间就被抓起来调查,反而是部队这边都出面配合何嫂子演戏,在明知道高季东身份有问题的情况下,还愿意赋予高季东一个“烈士”的光荣头衔?

可能是江栗的表情变来变去的太过奇怪,高铁柱这孩子向来擅长察言观色,这会儿已经意识到他可能说错话了,赶紧冲着江栗摆手,有些害怕地道:

“知青姐姐,我……刚刚那话都是我瞎掰的,你千万别当真,我……我就是说着好玩,下次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江栗回过神来,她抬起头表情严肃地看向高铁柱,语气相当凝重:

“不管是不是真的,铁柱,刚刚你说的那番话,以后都得烂在你自己的肚子里,对谁都不能再透露半个字,你什么都不知道,也别去瞎琢磨,更不要对这件事有半分好奇,明白吗?”

高铁柱脸都吓白了,但他知道江栗这话是在为他好,所以哪怕心里面再紧张惶恐,小家伙仍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出了这样的事儿,你们高家这些族人肯定得在第一时间去吊唁,这样的场合你不露面不合适。”

江栗冲着这小子摆了摆手。

铁柱也没再继续逗留,把他书包里装得鼓囊囊的画片尽数倒进了江栗的挎包里,然后转过身又跟一阵风一样跑走了。

江栗坐在农具保管室,却是心绪翻涌坐立难安,除了她分析出来的那些之外,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还忽略了什么。

下河湾出了这么大的事,社员们上工都稀稀拉拉不怎么积极了。

平时因为有大队长还有记分员在旁边带队监督,社员们自然是不敢偷懒,但今天大队长和记分员都不在,这些社员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明目张胆地摸鱼,往常农具发放工作基本上七点多就差不多结束了,但这回一直拖到了□□点,还有人没来领。

摸鱼就摸鱼吧,反正江栗只管农具的登记发放,确保她这边送出去和收回来的农具没出问题就行,其他的她是不用管的,至于有哪些社员偷懒没上工,上工的时候是不是在磨洋工,那是记分员的管理范畴,跟她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这些人磨磨蹭蹭的,江栗这边就得一直在岗,根本没办法腾出空档上何嫂子家跑一趟。

一直拖到了快十点,晒谷场这边才没人过来了,上午派发农具的活总算结束了,江栗立马锁上门抱着小泥鳅就往何嫂子家跑。

没想到她跑得太焦急,完全没注意到何嫂子家院子里还有人,在冲进门的时候,跟一个迎面走出来的人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哎哟——”

江栗吃痛,被冲撞得几个趔趄就要往后倒,怕摔倒在地伤到孩子,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抱紧了怀里的小泥鳅,任由自己的后背往后摔。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反应迅速,扔掉手里推着的自行车就朝着江栗这边抓了过来,一只如铁钳子一样的大手,死死扣住江栗的手臂用力往回拉,眨眼的功夫就将江栗的身形稳住了。

“谢谢!”

有惊无险,江栗顿时大松了一口气,赶紧给这位救她的“壮士”道谢。

谁料一抬头,看清楚这人的模样后,她却直接愣住了。

这是一个长相相当英气的男人,眼睛如大海一样深邃,鼻梁硬挺,五官轮廓就跟精雕细琢出来的似的,哪怕在新世纪已经见过娱乐圈更新迭代各种小鲜肉层出不穷的江栗,在看到这个男人的容貌后都要忍不住在心里赞一句“帅气”。

不过江栗会直接愣住,当然不是因为这个男人的长相,她虽然是个颜狗,但还不至于花痴到看见一个帅哥就走不动路的地步,她之所以会愣住,完全是因为这个男人看着很眼熟。

她在脑子里略回想了一下就想起来了。

上回在村口那棵大榕树后面,有个男人推着个自行车站在那儿,目光紧盯着大洗衣板下面玩耍的几个孩子猛瞧,等江栗走近后,那男人就急匆匆骑着自行车跑了,那会儿江栗觉得那男人身形鬼祟,怀疑可能是人贩子,只是她没有证据。

没想到,上次匆匆一瞥,才隔了没几天,这个男人又出现了,而且还直接出现在了何嫂子家里。

江栗顿时心生怀疑,目光顿时不自觉地在眼前这个陌生男人身上不停打量。

这男人察觉到了江栗在盯着他打量,微微挑了挑眉,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淡定是转过身把刚刚仓促扔在地上的自行车重新扶起,然后又深深看了江栗以及她怀里的孩子一眼,这才淡淡丢下一句“告辞”,把他那辆二八大杠推出何嫂子家的院子,大长腿跨上自行车就潇洒地骑车走了。

江栗看着这男人扬长而去,拧着眉头若有所思,这时候何嫂子似乎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从屋里急匆匆走了出来,看到门口杵着的江栗后,表情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