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长媳(重生) 希昀 4037 字 5个月前

王书淮一言不发进了书房。

江南有信鸽来,信中提到有个别官吏伙同豪族进行账目造假,明明隐匿了一百口人写成五十口,玩浑水摸鱼的把戏,王书淮回信交待秦光等人如何处理,信件写完,随意抬起眼,入目的是一盏格外别致的绢纱灯盏,上面绣着一婉约的女子正在花丛中扑蝶。

他已不记得这是何年何月谢云初所赠,却记得她拧着花灯立在博古架旁偷偷探进来那一眼,生动又可爱。

移目至窗台,一盆绿意盎然的菖蒲肆意又温柔地生长着….被堆得整整齐齐的书册分门别类归置清楚……这里处处都是她的痕迹。

柔软的灯芒淡化了他锋锐的五官,他仰身不知不觉靠在背搭,随意支着修长的双腿,姿态懒散地靠在圈椅,目光钉在对面罗汉床那个箱笼上,里面装着过往所有的家书孩子的涂鸦及近两月来不曾启封的信笺。

那种心情很是难以言喻。

克制着不去想,却又不知不觉去想。

即便不曾启信,却时刻搁在身边捎带着。

心里有一种诡异的情绪作崇,反反复复想去抹除,却又肆意疯狂的生长着,最后占据整个胸膛,胀出一抹涩涩的酸痛。

过去,只消他一个眼神,她总能明白他想要什么,他只需说一个书名,她便知道那一册书被放在何处,她会在每一旬变着花样做不同的菜肴。

他已经习惯事无巨细被她照料着。

人只有在习惯被打破时,方意识到习惯本身的可贵。

王书淮深吸一口气,起身将那些不曾拆封的信笺寻出来,来到案后,一页一页翻看。

"腊月初八,腊八节,皇后娘娘给各勋爵府邸赐下了腊八粥,少奶奶清晨带着小小姐喝了一碗,没过多久奶奶不适,强忍着不敢吐……忍得可苦哩。"

“腊月十一,今日下大雪,奶奶没出门,带着姐儿在院子里堆雪人,奶奶差点滑一跤,吓得嬷嬷请了贺太医…"

"奶奶今日害喜好些了,只是人还清瘦得很,明夫人来了府上,伴着奶奶睡了两日,亲自下厨给奶奶换口味……"

"年底了,铺子里生意火红,奶奶每日算账忙到深夜……"

王书淮一字一句看完,幽深的双目渐渐变得模糊,仿佛有

大片潮水漫过来,他险些窒息。

过了最艰难的头三月,谢云初如今能吃能睡,王怡宁见她消瘦不少,又闷了数月,于二月二龙抬头这一日接她来城外的温泉山庄散心。

温泉山庄气候宜人,绿茵遍地,百花争艳,比府中要暖和不少,怀孕的人穿多了走动不便,穿少

了又未免着凉,住在这着实很舒适,养了两日气色明显好转。

王怡宁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姚晶,五岁了,小女儿姚杏,也有三岁。珂姐儿近一岁半,正是能跟小姑姑玩的时候。

姚晶不知从哪里得了一个绣球,在院子踢,姚杏跟在姐姐身后抢,两个姑娘风似的刮来刮去,珂姐儿吭哧吭哧跟在两个小姑姑身后,毕竟年纪小,怎么都跟不上小姑姑的步伐,摔倒了爬起来,乐此不疲。

王怡宁坐在一旁瞧着很稀罕,

“这股韧劲像书淮小时候。”谢云初笑,"二爷小时候也跟在旁人身后跑?"

王怡宁立即摇头,"那倒不,他爱看旁人玩,偶尔也会钻去林子里,或爬去树上蹲着,无论受了什么罪他从不哭,别看二嫂生得多,她可从来不带孩子,几个孩子都是乳娘带大的。"

珂姐儿小胳膊小腿的,不小心被杏姐儿给绊倒了,小嘴一瘪,有哭的迹象。王怡宁连忙将她抱起来哄,谢云初抚着小腹坐在廊芜下摇头,

“别太娇惯了,孩子就是摔大的。”

王怡宁责备杏儿莽撞,杏儿不高兴了,指着谢云初的稍稍隆起的小腹道,

"她碍手碍脚的,让她跟自己弟弟妹妹玩吧。"

珂姐儿不懂这话,只茫然看着母亲。

王怡宁干脆把她抱回来,又吩咐丫鬟拿来湿巾给她擦手,将粉嘟嘟小脸上的泪痕都给擦干净,“瞧,又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福娃。”

珂姐儿笑起来跟年画里的福娃一模一样。

珂姐儿还听不懂话,却明白旁人在夸她,咯吱咯吱笑。王怡宁问她喜欢弟弟还是妹妹,珂姐儿不懂,只顾傻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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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王家的姑娘,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说到王家姑娘,王怡宁想起了王书琴和王书仪,"对了,她们俩呢,哪去了?"她举目四望。

王怡宁喜欢热闹,邀请谢云初的同时,也带上王书琴,后来姜氏说王书仪退了亲近来心情不好,也央托王怡宁捎她过来散心,故而两姐妹一道来了山庄。

立在廊庑角的丫鬟立即过来,屈膝道,“回太太的话,二小姐在池边喂鱼,三小姐去了对面林子里。"

王怡宁瞠目,"她去对面林子里作甚?"

丫鬟苦笑答,"方才有人递了消息来,三小姐便过去了。"王怡宁和谢云初相视一眼,均不太放心。

温泉山庄有地热,细竹早发,生得又茂密,如凤尾吟吟,幽静怡人。王书仪腼腆地立在亭子里,不好意思瞥着亭外的刘卓。

一月未见,刘卓形容明显憔悴不少,那身鲜艳华贵的锦袍换下了,只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棕色直裰,修长的身影立在这苍蓝的天空下,显得十分单薄。

“你怎么来了?”方才刘卓遣人给她送信,说是想见她一面,王书仪也有些担心他,便跟着那侍女来了亭子中。

刘卓忐忑又愧疚地望着她,脸上挂着酸涩的笑,

“退婚后,我一直想当面跟你赔罪,可惜不得机会,偶然得知你来了城外,便想法子求了姚世子进来。”

刘卓目光在她面颊落了落,又克制着挪开。

王书仪看着少年痛苦的模样,心里也生出几分怜惜,

“刘公子,此事跟你无关,你无需跟我赔罪,咱们…只能是有缘无分了。”

刘卓听了这话,眼眶一阵刺痛,他忙垂下眸,神色间明显不如以前那般自信。

王书仪又问,"对了,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我听说那沈家富贵,你以后会去掌生意吗?"

刘卓坚决摇头,“我不去,我打算继续参加科考,书仪,你…”心中按捺许久的念头忍不住想迸出来,可思及二人家世悬殊,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忍住。

她年纪不轻了,他也不知何年何月能考上,她等得起吗?也未必肯等。他不能耽搁人家姑娘。

王书仪听他那句深情款

款的“书仪”,面颊忽的烫红,从来没有人这样唤过她,好像她是他的无价珍宝,眉眼里也慢慢渗出几点泪意,若是没有那档子事,他们该是琴瑟和鸣的夫妻,就像二哥与二嫂那般。

王书仪心里忽然生出几分不舍,"你一定要好好考。"刘卓听了这话,仿佛被注入莫大的勇气,用力点头,"我听你的。"

王书仪面颊绯红,远远瞥见王怡宁立在对岸的水榭里朝这边招手,王书仪急了,生怕小姑姑责骂,提着裙摆飞快地逃离,刘卓依依不舍地望着她背影,复又对着水榭里的王怡宁和谢云初遥遥作了一揖,翻身上马纵马离开。

王怡宁原是要斥责侄女,后来听说那人是刘卓,忍住了。

谢云初看着王书仪通红的面容,眼眸闪躲如小鹿乱撞,便知她对刘卓也生了些情意,总算不像上辈子那般盯着萧怀瑾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