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垂下雪白的长睫。

他的真实年龄甚至都没有超过20岁,听父王谈论组建家庭,更像是在听什么离他很远的天方夜谭。

可他还是竭力转动脑子,去理解父王说的每一句话,哪怕没能听懂,也逼迫自己先把每个字背记下来。

“你指责我不帮你选,但其实我也偷看过候选者名单。”

帝国的老雄狮揉着小儿子的脑袋,曾经威风凛凛的凌厉眼角,也已长出许多柔和的细纹。

“人类很难逃离将虚妄的迷恋认作为爱的命运,因此常在生命中的某些时刻感到郁郁寡欢,认为自己被爱背叛。然而其实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没能见识过爱的真容。而我们甚至还是皇室家族什么样的人,才能透过皇室的辉光,跨越地位带来的荣耀,只是真真切切地看见你?光是这个门槛,就已经极尽严苛,它筛除掉的人,甚至比被你信息素筛除的人还要多。

“但我认为,你的哥哥姐姐们已经为你做到最好了。

“只有强大的精神内核,充分深刻的认知能力,超乎寻常的信仰与责任,对理想矢志不渝的追求,才会有能力向他们的君主提供稳定的爱与尊重。而具备这些品质的Alpha,尼禄,他们不可能生活在你划定的范围里。如果连这些人都没办法爬到领域内顶尖,那么帝国的人才选拔系统,必然已经完全腐朽堕落。”

尼禄张开唇,似乎想说什么,又摇着头沉默闭上。

或许他努力思考的模样实在有趣,反倒把卡拉古逗乐了。

那只揉乱幼狮毛发的宽厚手掌,又下落到单薄的肩头处,稳重而不失轻昵地搂住。

“慢慢来,没有必要现在就感到焦虑。你现在还小,而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你现在只需要考虑如何当好帝国的皇帝,卡厄西斯家最小的弟弟,以及我最宠爱的小儿子。等真正到了那一天,父王会手把手教你。而至于你担忧的君后权柄过大的问题难道你认为,我们会坐视不管吗?”

卡拉古的声音低沉温柔,但尼禄仰望父亲的眼神,却一点一点冷寂下来。

不,父王。

他心想。

我们没有很多时间了。

他慢慢退开两步,让那只温暖的手掌,不着痕迹地从他肩头滑落。

然后深深躬身下去,向父王致礼。

“唔?怎么了?”

“……我要回到会客厅去了,父王。”

“去吧,孩子。我再吹会儿凉风。”

尼禄的双眸仍注视着父王的背影,身形却慢慢退进了夜色中。

脱离梦境的实验进程,已经到了第三阶段。

他在德尔斐或者帝国边缘,已经找不到任何线索,便开始在自己身上动刀。

他尝试用强大的电流刺激自己的神经,或是对自己施加更加可怕的疼痛,但不知是否是因为被困自己的梦境,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那些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极为残酷的刑具,放在他的身上,竟没有一丁点感觉。

他被困在曾经梦寐以求的蔷薇时光里。

刻在腿上的刀痕,每一天都会消失一部分,让他彻底数不清已经过去了多少天;

而左手被原著尼禄的皇冠刺穿的伤口,也正在发出不详的酥痒感那是快要痊愈的征兆。

他的意志力在不断动摇,这让他为了保持理智而承受的压力,正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强。

大脑正在不受控地补全8岁后的时光。

没有任何撕心裂肺的呐喊,或泣血般的痛嚎。

他带着厨师帽白狼翻墙逃课。小短腿往外一迈,便轻而易举将那道血泪的鸿沟跨过。

于是8岁的生日平安度过,然后是9岁,然后是1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