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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缘GL 若花辞树 2564 字 3个月前

这会儿已是将近子时,裴伯安管教裴绍颇严,即便他中了状元,也未松懈他的功课,不时还与他说些朝廷上的事,让他多长几个心眼。如此谆谆教诲,百般计较,比起枉死的裴昭与有家归不得的裴谌,仿佛唯有这裴绍才是他亲生的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裴绍方迟缓地琢磨出裴伯安话中之意,当即惊得说不出话来。见他总算转过弯来,裴伯安淡淡一笑,深邃的眼神在昏黄的灯光下平静如水:“善人是做不成好皇帝的。这般看来,说不准真要出一位千古明君。”

那与他云淡风轻的语调截然相反的话语让裴绍心惊不已,他慢慢眨了下眼,干巴巴道:“如此,父亲大业,恐多坎坷。”

这样就怕了?裴伯安兴味索然地看了他一眼,见儿子面上颇多不安,摇了摇头,没好气道:“有何可惧?纵使不成,为父也必保你无虞。”

父亲那看似关切的话里暗含失望,裴绍忙镇定下来,坚定而恳切道:“儿岂敢独活,必与父亲生死与共!”

这还差不多。裴伯安摸了摸保养得顺滑的长须,尚算欣慰地道:“遇事不思胜反思败,如何敢放手去做?这是背水一战之事,当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房中烧着暖融融的炭火,鎏金大鼎中袅袅的冒着白烟。裴绍盯着那须臾就消散不见的白烟看了一会儿,思索了片刻,方一揖到地,恭敬道:“父亲教诲,儿记下了。”

这儿子,虽比不上前面两个通透,却甚是乖巧听话。裴伯安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自小,为父便教你要忍,要学会韬光养晦,总有出人头地的一日。此番亦如此,叫人议论两句又如何?待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提一句今日之事?”

如此良苦用心的教诲,裴绍更为恭谨,肃容称是。

单是听话这一项,绍儿便比那两个逆子好上许多。裴伯安颇为安慰,拍了拍裴绍的肩膀道:“凡事有为父,你且去歇了,明日还要上衙。”

裴绍容貌俊逸,在外面也常做翩翩君子状,引得许多淑女争相求嫁,此时在他父亲面前,却乖巧如稚子。恭敬地道了声是后,裴绍犹豫多时,方磕磕绊绊道:“儿自幼幸得父亲亲自教导,若无父亲护着,恐早为嫡母所害。”

忽然提起这一茬,裴伯安凝了凝神,正色起来。裴绍吞了吞唾液,继续道:“儿早知父亲为宰首,受百官敬仰,天子倚重,自小便立下宏愿,只盼以父亲为榜样,为官做宰,为万民谋福祉。”

裴伯安抿唇不语,他的确是这么教导他的,读书人,不论心中是什么想头,口上说的总是礼义廉耻、苍生福祉。

“故而,儿心中有一疑问百思不得其解,”裴绍看着裴伯安平静的神色,自小便养成的对父亲的畏惧促使他流利的言辞忽然结结巴巴起来:“小时从不见有端倪,父亲何故近些年,忽然有、有反心?”

随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罢,光阴仿佛倏然间冻结,因惧怕而剧烈跳动的心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起来。裴伯安只看着他,那神采、那目光,与平常别无二致,裴绍却怕得很,仿佛过了许久,裴伯安慢慢地道:“不论我反或不反,最后都要被安上反贼的罪名。”

裴绍一愣,随即大惊。

裴伯安儒雅英俊的容貌终于在烛火的映照下渐渐地扭曲起来,低沉的语调有如张着血盆大口的恶灵,让人浑身发寒,“若非如此,她如何能置辅政之臣、拥立功臣于死地?如何灭我满门,诛我九族!”

裴绍只觉得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喉咙干涩的发紧,他艰难地吞咽,勉强镇定道:“何致于此?陛下、陛下并不像这般心胸狭隘之人。”

裴伯安是先帝旧臣,更与今上有拥立之功,如今位居中书令,乃是百官之首,国之栋梁,纵使有私心,做了不少不可为人道的事,然官场中有几个是干净的?能处理政事,无亏大节便是能臣了,陛下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裴绍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像想到了什么,飞快道:“况且陛下素看重大哥,难不成这也是假的?”裴谌也是裴氏子,要灭裴伯安满门,怎么放的过裴谌?

裴伯安原还没想到裴谌,他一怔,阴冷地笑了起来:“陛下好计谋,这一手不知是一石几鸟。”

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裴绍听得云里雾里,裴伯安却无意与他解释良多,此子差了许多城府,并不能与之谋,他只教导他:“陛下迟早要杀我,我断不能坐以待毙,唯有先下手为强,夺位是唯一生路。你只记得,凡事先下手为强,莫叫敌手占了先机。”

这会儿已是将近子时,裴伯安管教裴绍颇严,即便他中了状元,也未松懈他的功课,不时还与他说些朝廷上的事,让他多长几个心眼。如此谆谆教诲,百般计较,比起枉死的裴昭与有家归不得的裴谌,仿佛唯有这裴绍才是他亲生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