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对入朝堂 一个十三 3120 字 2022-09-04

拨弄佛珠的动作停下,诵经声戛然而止,淑嫔眼睑轻颤,缓缓睁眼,双瞳中印出香案桌上的烛光,明明灭灭,让人瞧不透彻。

“宛妃都去了这么多年,这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她了,莫不是……”

“凝香,”淑嫔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猜测,抬眸斜瞅着人,“有些话说不得。”

凝香脸色一变也自觉不妥连忙噤声站到一旁。

淑嫔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又闭上眼,佛珠刚拨动了一颗,屋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说话声传来,“娘娘,王爷来了。”

闻言,淑嫔眼中一下有了光彩,在凝香的搀扶下急匆匆起身,她抬脚跨进厅中时,正在饮茶的李弘煜连忙放下茶杯行了礼,“母妃。”

“我们母子之间便不用这些虚礼了,”淑嫔情绪波动有些大,上下看着人,满脸的心疼,想伸手触碰最终只是收回了手握拳垂在身侧,温声道:“怎么瘦了这么多,这几日可有好生用膳,歇息可好?可是公务太过繁忙了?”

“不过是些小事算不上忙,”李弘煜的情绪倒是没什么异常,待淑嫔也好似同旁人无二,客套有余亲近不足,话语间更是有些疏远,“母妃不必担忧。”

淑嫔的目光一直落在李弘煜身上,整个宫里她唯一挂念的仅有自己儿子一人,她看的十分认真,李弘煜的眉眼和承德帝十分相似,让她突然想到当年被承德帝玷污的那段日子,那个男人像一头野兽在自己身上驰聘,强取豪夺,侵占了每一个角落。

在来到大晋之前,她被保护的很好,母后的疼爱,皇兄的纵容,大晋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所没接触过的存在,以至于李弘煜的存在都代表着耻辱和罪孽。

刚怀上暻明时,宫里所有人都在虎视眈眈恨不得将她除之后快,淑嫔都不敢回想那时候,她见识到人心的可怕,活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却依旧着了道儿,被人下了药导致早产,故而李弘煜身子一直有些弱便是那时候埋下的病根。

初当人母,淑嫔心中满是害怕和恐慌,盯着那被襁褓布包裹着的孩子像是再看什么妖魔鬼怪,只是瞪大了眼睛死死捂住耳朵不去听那刺耳的哭声,直到乳娘推开门进来替孩子喂了奶,才不至于让这孩子出生便死掉。

当时乳娘好像说了很多话,淑嫔不记得了,仅仅回忆到的只有那句:娘娘,这是您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啊。

淑嫔想:这不是她的孩子,这是罪恶的种子。

她厌恶自己同时也厌恶着这个孩子,所以李弘煜年少时的日子过的并不算好,他母妃身份低微被其他皇子欺负了也只会忍着,因为淑嫔并不会为他出头,想要什么东西都得学会放弃,因为淑嫔说他不配,有点什么才能得到的也只是无视。

母子俩关系并不好,但在李弘煜九岁那年,就在李汜准备进宫前不久,他意外坠湖,连太医都说性命垂危,淑嫔这才意识到这个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小心翼翼的讨好自己,一声一声母妃都带着亲近,可自己却从未对他有一点关心疼爱。

淑嫔在佛前跪了很久,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祈求,第五日时李弘煜从鬼门关醒了过来,心性却同之前相比变了许多,也再不小声的求着淑嫔抱抱自己,有心修补的母子亲情更是成了现在这般不冷不热的,他一下子长大很多,不同其他孩子那般闹腾,多了种产出年龄的沉稳,这些年越发让人看不透在想些什么,像是一团浓墨,深不见底。

“母妃?”

李弘煜的声音好似从远处传来,让淑嫔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看着人轻笑了声,“你难得进宫,我下厨做几道你爱吃的菜,用了再走吧。”

说罢便欲起身,被人摆手拒绝,“不必,坐坐便走了,今日进宫是为了看望母妃,既已瞧过便不打扰母妃休息了。”

“不打紧。”淑嫔下意识便想让他多坐坐。

谁料李弘煜摇了摇头拒绝,寒暄磕几句便打算离开,淑嫔扒着门框看着这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虽然不清楚,但隐约之间明白李弘煜是在做什么,故而更是胆战心惊,每日能做不过多诵一点经,多念一点佛,只望祈求上苍能佑她儿半分平安。

宫门重重,光影交错。

李弘煜穿过一扇扇宫门,这段路程他走过了无数次,在虚与实中,在过去和现在,在少时到中年,每一个方向和跨度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闭上眼,仰头用力吸了一口,寒气钻进鼻腔,激的心脏处传来刺痛,这痛感来的很突然却又凶猛,疼得眼前一黑,身子虚晃慌忙扶住墙这才稳住身子。

“王爷,您怎么了,奴才替您去寻太医。”带路的太监慌的不行,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要往太医院跑去,被李弘煜抬手止住。

他弓着背弯腰,用手攥紧胸前的衣衫,眉头紧锁,堪堪咽下去口中的铁锈味,吞咽了几口唾沫,等这股心悸过去,方才哑声道:“无事,老毛病罢了。”

后面的路是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慢悠悠的出了宫门,早早候在宫外的阿鲁远远瞧见,连忙迎了上来扶住面色苍白的李弘煜,眉头紧锁忧心问:“主子可是哪儿不适?”

李弘煜没回话只是被人扶上马车,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出几颗药丸强行咽了下去,缓了小一会儿,脸色渐渐多了几分血色,急促的呼吸也归于平静,他闭着眼调整状态,,阿鲁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去。

“还是唤大夫来瞧瞧吧。”阿鲁犹豫着说。

“无事,”李弘煜闭着眼出声,“死不了,至少现在死不了,时候还没到。”

他说话有些时候阿鲁不大听得懂,却识趣的没去追问,抬手示意车夫驾车,车轮碾过地面留下道道车辙,两人身形随着马车行驶的频率来回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