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对入朝堂 一个十三 3600 字 2022-09-04

钟曲筠眼眶通红面上不见一点血色,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房门,脑海中满是方清荣被抬回来时,身上一身血污的画面,没有一点声音像是呼吸停止了一般,那带血的画面久久散不去就这么浮在她眼前,让心都跟着颤抖了几分。

“嫂夫人也守了一夜,不如先去歇着用点热茶,这处儿有我在。”祁匡善衣衫被雨水打湿,此时干了不少可还是有些湿润,皱巴巴的挂在身上远没有往日的讲究,在寒夜里站了一宿,面色也是有些苍白,双瞳布满血丝。

他同方清荣一同师承徐老太傅,是同门同窗,关系自然比旁人亲厚些,同钟曲筠也是熟稔的。

钟曲筠闻言只是摇了摇头,“这让我怎么睡得着,我就在这儿等着,有什么事也好帮衬帮衬,得亲眼看着他醒来,亲眼看着才能安心。”

见劝不动祁匡善也未强求只是叹了口气走到了边上,他望着树上筑巢的鸟,扑腾着翅膀在枝丫间穿梭,鸟喙尖尖发出一声声的鸣叫,翅膀挥的过快一根羽毛飘飘然落了下来。

承德帝立在窗前,将目光从树上那两只争斗的麻雀身上收回,语气淡淡的问:“如何了?”

这语气听不出喜怒和着急,孙海有些拿不定主意,斟酌着用词小心开口,“还未醒,不过太医院的御医都去了太傅府,这还魂丹也按着陛下吩咐的送过去了,各种珍稀的药材都往太傅府拿,太医也说了只是郁结在心操劳过度,再加上淋了雨受了寒又伤到了头,并无的什么大碍,方太傅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挺过去的,陛下保重龙体别过度伤神,您这一宿没睡,身子可别受累了。”

承德帝闭了闭眼,突然又想起昨夜来,昨夜真是太乱了,国子监三千学子跪在了朱雀门前为了五千工匠讨个说法,张口一句昏庸无道,闭口一句草菅人命,这摆明了是在藐视天威,视皇权神授不顾,由着他们闹下去往后无论是谁都得将他这个皇帝不放在眼中,指着他鼻子骂上两句解气。

宫外闹的不行,宫里也不消停,承德帝被那一句句控诉气的勃然大怒,户部和工部的尚书都在殿外跪着,案桌上的奏折扔了满地,若不是杨永台和孙海拦着非得处置那群学生不可。

三公就在这时候来的,像是约好的一般齐刷刷的站成一排,这来者不善的架势让承德帝才压下去的怒火再次涌了上来,甚至远比刚刚更甚,“怎么,你们也是来逼朕的吗!”

方清荣和祁匡善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臣等不敢。”

“不敢?朕看你们敢得很!”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眼看承德帝就要发起火来,严时正连忙出声缓和局面,“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和祁相方太傅进宫并不是为了逼陛下何事,只是此事事发突然,问天台底下的工匠还未救出来,如今这三千学子又在宫门外跪着,这要是再闹下去实在不好收场,臣等是来同陛下商量,这事该如何寻个解决的法子,毕竟外头跪着的是文人学子,大晋未来的国之栋梁……”

“国之栋梁?”严时正话还未说完被承德帝一拍案桌打断了,随后起身满面怒火的指着殿外宫门处的方位,厉声道:“你们听听他们是怎么说朕的!昏庸无为,有损高祖圣明,视天下百姓不顾,视大晋国运不顾!你们告诉朕,哪位国之栋梁能说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这不是忠心,这是逆贼,应当就地诛之!”

“陛下!”祁匡善脸色一变,慌忙劝阻,“使不得,这三千学子虽用词激愤了些,却并无坏心,所思所想也是为了大晋,为了陛下啊,陛下这般是要凉了天下文人的心吗!”

“朕花银子养着国子监这群人,不是为了让他们指着朕的鼻子骂着玩的,动不动法纪纲常,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一群学生妄议国事,辱骂天子,谁给他们的胆子?”承德帝怒吼着,额头青筋暴起,不难看出有多么气愤。

场面越发焦灼,严时正捻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方才缓缓开口,“这学子们年岁还小,难免不知好歹了些,若是为了此事就得丢了命,先不说天下文人怎么想,就说这史书记载上也是对陛下名声不妥,退一步说,这就算能堵住史官的嘴,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陛下只是气头上,但此事是万万不行的。”

承德帝抿了抿唇,他是气极了才说出那些话,其实心里何尝不知这三千学子动不得,说完便懊悔,可说出去的话又岂有收回来的理,如今严时正给了他个台阶下,他也索性顺着下来,可心中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沉思着道:“行就依你所言,可这事也不能就这么过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若不是不罚了他们以儆效尤,往后所有人都能当着朕的面前辱骂,那才是有损皇家天威。”

话音落下,承德帝回身看了眼孙海,“你去前头传个话,涨了国子监的俸银算是给了个交代,但是得让这三千学子去诏狱关个两三天,算是让他们长长记性,往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心里也有数,这事便也过了。”

“陛下……”

祁匡善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承德帝打断,“怎么,祁相是觉得三天太短了吗?”

闻言,祁匡善握了握拳只好作罢,可心中依然焦虑,这法子有赏有罚看似最为妥当,可那三千学子年岁尚小不说,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那诏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哪是人能待的地方,若是身子骨弱些的,兴许命都得交代在那儿,这是个生死难料的局啊。

众人心思各异,这时一直未出声的方清荣跪了下来,他在心中长长了叹了口气,将官帽摘下放在正前方,重重的磕了个头,见状承德帝脸色一变,严时正倒是手疾眼快急忙扑了过去,作势便要将方清荣拉起来,而后者只是将他搭在自己手臂上的五指拂开,又重重的磕磕个头。

“陛下,”方清荣温声开口,“先帝任我为一国太傅,并非单单因为臣教过陛下教过诸位皇子王孙,而是因为看重臣的品行和学问,望臣能做天下文人之典范,以身作则,自正衣冠,臣这些年一直克己守礼兢兢业业,一日也不敢松懈,生怕方清荣这个人当不了文人典范,有违先帝的良苦用心,也丢了先师脸面。”

若说一开始承德帝不明白方清荣是何用意,可越到后面他便渐渐清楚了,脸色阴沉着,满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仿佛下一刻便会震怒起来。

方清荣又磕了个头方才继续道:“今日这事臣也有责,未以身作则,未起到约束,未做到表率,论起来臣理当受罚,这太傅之位臣没有资格啊陛下!”

承德帝气的双眼通红,来回走动了几步,一脚踹翻一个香炉,猛地一下回过身怒不可遏的指着方清荣,语气中满是抑制不住的火气,“方清荣!你以为你是先皇亲封的太傅,朕就动不得你吗!”

“臣不敢这般想,君是君,臣是臣,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如今所得一切,不过是受先帝赏识,陛下是大晋的天子,臣忠于大晋自当忠于陛下,只是这太傅之位臣自知有愧,当不起这重担,特求陛下恩准让臣告老还乡。”

说到这儿,方清荣高高扬起双臂,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以额头点地,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求陛下恩准!”

“方清荣!”承德帝怒吼出声,“你这是在以辞官逼朕吗!”

“臣,不敢,”方清荣依旧保持这行礼的姿势,声音不急不慢,丝毫听不出慌张和紧张,仿佛平时里的闲谈一般,“臣是在赌一把,堵陛下看在臣同祁相镇国公的面上,在求陛下三思,饶了外面那三千学子,莫要让天下百姓说陛下……”

声音停了下来,方清荣缓缓抬眸,直视着面前龙袍加身的这人,一字一句将后面的话说完,“残暴专横,昏庸无道!”

话音落下,殿中落针可闻,众人都瞪大了双眼,连喘息的声音都不敢大一些,只是抿紧了唇,身子有些止不住的打颤。

“呵。”承德帝怒极反笑,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