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对入朝堂 一个十三 3063 字 2022-09-04

月光偷偷从云后探出头来,打量着寂寥繁华的人间,月辉洒满天地,笼罩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成了淡淡的一层白霜,淡然无味,却让人好似在发光,连黑夜也变得不再可怕。

天才蒙蒙亮时太傅门口便聚集了不少人,下人们进进去去好几趟,将大大小小的箱子抬进马车中,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将几辆马车给塞得满满当当的。

等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钟曲筠才同祁然和杨永台从府中出来,在暗处的季思远远瞧了一眼,眼睛立马就浮上了一层雾气。

他师母老了不少,站在祁然身旁瘦瘦小小,神色也不怎么好,也不知老师去了后可有好生歇息。

许是这抹视线过于炙热,钟曲筠似有所感的抬头看了看左右。

祁然顿觉异常,连忙问:“怎么了?”

“无事,”钟曲筠摇了摇头,只当自己多虑了,随后朝着杨永台福了福身,“这几日劳烦杨大人了。”

“使不得,使不得,”杨永台连忙侧身避开这礼,擦了擦额头细汗,“皇上吩咐的事岂有不好好办的理,更何况我同太傅也是数十载的同僚情谊,这等小事便是分内之事情理之中,夫人若还有什么需要,说一声便是,此番路途遥远山高水长,还望一路保重。”

“多谢杨大人,”钟曲筠点头颔首,随后望向祁然,语气也多了几分亲切熟稔,“子珩啊,你往后若是无事了可要记得来江州看看我,我如今一人也无甚事,你来时带着念儿一块儿,我给你们做莲蓉金玉酥,可别忘了。”

“自是不会,”祁然笑了笑,“师母要注意身子,有什么事交给下人做便是,莫要累到自个儿,若有什么需要就差人送封书信过来。”

“知晓了,”钟曲筠拍了拍他的肩,也跟着笑了笑,随后从袖中掏出了一把钥匙递了过去,“这是府中钥匙,里头虽无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却总归待了这么多年也是不舍,这临安也不知还没有机会回来,这钥匙便交托与你,你若得了闲那抽空如看看便是。”

祁然也没推托,点了点头接过那钥匙。

钟曲筠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高门院墙,那门匾上的“方府”二字,是方清荣大手一挥写的,充满着那股潇洒恣意的气魄,她看的很认真,神情有些眷念和不舍,好似透过这块门匾看到了什么,唇角扬起抹笑,随后收回视线走下台阶。

方清荣为官多年,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也无什么私相授受中饱私囊的举止,故而并无多少东西,他这辈子的所有身家,零零碎碎加起来不过两三辆马车,没有奇珍异宝也无名家遗作,仅仅一些杂物便成了他的所有,对他而言最珍贵的也只有一个钟曲筠罢了。

许是想到了什么趣事,钟曲筠笑意加深,她走到玄冰棺旁,指腹沿着棺木边缘滑过,俯下身,用仅让二人听到的声音轻声道:“老爷,咱们回家吧。”

微风拂面,连书上的鸟鸣都叽叽喳喳闹腾了起来,好似在附和这句话。

车马起身,钟曲筠在车中对祁然叮嘱了几声,等合上车门才流下泪来,轮子碾过地面碎石,马蹄重重的迈出扬起尘土,马车轱辘声渐行渐远,没一会儿功夫便消失在街道尽头没了踪影。

杨永台望着那扬起尘沙的方向叹了口气,“这人啊,生前再如何,死后也只是一缕青烟一捧黄土,声名也好,浮名也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唉!不说了,不说了,还是好生活着吧。”

一边说着,杨永台一边摆了摆手寻了由头离开,连带着承德帝安排的人也回宫复命,刚刚还聚集了不少人的门口,顷刻间就只剩下祁然一个人,他斜斜抬眸望着禁闭着的大门,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很轻,在台阶处停了下来。

祁然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季思木着一张脸站在下方,细细去瞧还能看到眼尾有些泛红,莫名的可怜,看的人心头一软。

“要进去瞧瞧吗?”祁然问。

季思没应话只是静静抬腿迈上台阶站到了祁然身旁,后者看了一眼,拿出钥匙将方府的大门打开,院中有些冷清却收拾的很干净,仿佛主人家只是出门一趟,待会儿便会回来。

这府中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季思看的认真,跟在祁然身后静静走着,每一处景物都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有些陌生更多的熟悉,他在这处习武,在那处练字,在庭前被追着揍,恍如昨日种种,一如今日万般。

“我都快记不得这里原先是何样了,”季思抽着鼻子道。

“几年前先生大寿所以有修葺过,可能会有些不同。”

“我生病最重要那段日子,他和师母来看过我好几次,我那时候身子弱想必不怎么好看,师母一见我就哭,老师就说寻人替我算了命,是长命百岁的命格,死不了的阎王爷不敢收,还故作轻松的说,花了心思教导我,以后他去了这扶棺守灵就得由我受着……”

季思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声音有些颤抖,拽紧了衣袖,咬着唇低语,“我都没有替他扶棺守灵。”

“我做了,”祁然握住季思的手道:“连带着你的份我都做了,先生不会怪你的。”

他握着人的手穿过院子,在灵堂门外停了下来,周遭的白幡已经被撤掉,只余几盏白灯笼悬挂在屋檐下,推门时发出咯吱一声,里面的窗棂被布遮挡着,格外昏暗,仅有从门外透进来的光。

灵堂中空空荡荡的,仅有几张桌椅,正前方的桌上放着一顶官帽,帽正的玉被磨平了,不难看出有了挺长的年限,两人都认出来了,那是方清荣的官帽。

季思将手抽了出来红着眼往前迈了两步,望着那顶帽子双膝着地跪了下来,神色凝重严肃的磕了三个响头,没一下就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抬首时额头有些红肿,可目光依旧未从官帽上移开,只是清了清嗓子哑着出声,“老师……”

一开口便带着哭腔,未语泪先流,哽咽着将话说完,“我是阿汜啊……”

“老师……我是阿汜啊……”

仅有几个字,却含着季思满腔难过,一声声的哭喊从他口中发出,那种痛失至亲的哀恸令闻者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