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嘉飞快地扫了银铃一眼,只看见他目送女儿的背影出了门,脸上的神情有些喟叹,有些疼惜,却也不过一闪而逝,很快便又变回了名嘉印象中那位沉稳睿智的长者。

“如今外面不安稳,白哉殿下又去了虚圈。咱们家人口本就少些,我就想着索性住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有您在府里,殿下和我都有了主心骨,劳动祖父从骏河一路赶回来,是我的不是。”尽管直觉晴华态度有异,但眼下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名嘉也无意深究这位姑母的用意。既然银铃和白哉都不想过多说明,她也就当没发现这些暗流涌动,就地与银铃赔起了礼。

别说银铃原本就对她满意,就看在名嘉如今正怀着身孕的份上,对这个出身良好、教养完满的孙媳,银铃也是格外看顾的。孙子继任家主多年才有第一个子嗣,对于整个家族而言至关重要,更别说这还是与闲院氏的联姻。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政治考虑,老爷子的态度都十分温和。

他不再关注晴华,而是细细询问了名嘉的状况,又嘱咐她不用太过照顾自己与晴华的存在后,连饭也不在前厅用,只让把个人的份送回自己的院落里,便也带人回了自己的房间。

仿佛家里真的只是住进了两个无关紧要的客人一般。

“晴华殿下说清净惯了,用不着许多服侍人,您派过去的女中已经退了回来。”晚膳刚端上桌,名嘉尚未举箸,相模纪枝进来复命。名嘉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晴华的院子在大宅西北角,遵照本人的意愿,选了一处幽静小巧的住所。知道对方喜静,名嘉原本也没有派太多人去服侍,不过是打扫庭院和外围伺候的数人而已。连这些人都不要,只留自己从别院带回来的侍从,这位长辈还真是对幽静情有独钟。

只不知这冷淡有几分是冲着自己的。

“随了姑母的心愿便是。这段日子你用心些,万不要叫姑母在自己家还受了委屈慢待,余下的,姑母高兴就好。”面上不动声色,名嘉夹了一片盐渍樱花慢慢放进口中,相模纪枝眼皮一跳,退了下去。

家里多了两个人并没有影响到名嘉的生活。两位长辈都喜好安静,无事甚至不出院子,朽木宅又极大,住了几日竟没碰过面。战斗部队已经出发了好几天,按照时间推算,白哉他们也该抵达虚圈了,也不知是否jiāo上了手,战况如何,而被转换的现世战场又是否已经短兵相接。

白日不断有人在身旁时还不曾觉察,每每夜深人静,尽管不愿承认,名嘉也还是知道,自己其实是惦记白哉的。虽说明白这是作为死神的职责所在,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怀有孕的缘故,名嘉总觉得自己最近心思有些太过纤细了。一时担心虚圈环境险恶,白哉几人孤军深入未免以身犯险;一时又疑心现世战场斗得不可开jiāo,护廷队能不能守住那道防线。最近,庭内虽还未受到战场的正面冲击,治安却差了许多,一如之前白哉和名嘉所料。外面战事正酣,总有人想借机生事,一些中下等贵族的别院或一般贵族的分家,已出了几起小规模的袭击,就连朽木家晴华住的院落,因地势过偏又人手少,前几日都险些被洗劫——幸而巡勤队还算尽责,一发现苗头不对立刻行动,才让一场纷争消弭于无形,还抓住了一队宵小,领队的正是西乡庆家。

接了长辈来家里住,本是为了安全,却差点酿出祸事,这让名嘉颜面无存的同时感到深深的后怕。尽管西乡庆家数次表示这是职责所在,她也不得不承了对方的情,并且再一次邀请晴华换个地方住。

起码,位置稍靠近内宅中心一些,也好过如今这个紧邻着外墙的小院。

看得出,晴华并不想与名嘉靠得太近。但整个内宅,除去开宴时充作更衣休息之处的一长排院落,只剩下露琪亚所居玉兰苑西侧的椿苑、银铃所居麒麟苑南侧的数寄苑以及名嘉和白哉居所东侧的鹿苑,晴华思索片刻,还是同意搬去鹿苑住。

“让名嘉殿下为我费心了。”她似乎放下了些初见时的淡漠和腼腆,向名嘉道谢时多了几分真心,“一时任性,反叫你难做人,实在是万分愧歉。”

“姑母说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什么愧歉不愧歉的。”名嘉瞧着晴华的表情,试探了一句,“如今家里也没什么人,姑母若不嫌弃,我虽不会说话,倒也能陪姑母解解闷。”

晴华看了名嘉一眼。短暂的目光相jiāo,名嘉读到了对方眼中的封闭、戒备和一丝仿佛感同身受的怜悯。接着,这位朽木氏的公主又恢复了最初的冷淡,就连嘴角的笑容都浅了三分,语气凉凉的:“我平素喜静,又多礼佛,瞧着你似乎对这些并不大有兴趣,又怀着身孕,就不必过来了。毕竟这是白哉头一个子嗣,说不定就是未来的世子了,你也该多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