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民国旧影29

韩兴学神色微冷,又问:“政府那边有什么指示吗?”

“……”

“怎么不说话?”韩兴学将季复礼手上的纸抽出来,看完信后,瞳孔一缩。

东北以极快速度陷入战火之中。

相关报道也以极快的速度见报。

第二天早上,衡玉是在街口报童那句“卖报卖报,昨夜东瀛军队大规模入侵沈阳”的吆喝声中醒来的。

她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洗漱之后下楼。

订阅的报纸已经被报童送来,衡玉翻开报纸,头版头条就是讲述昨夜沈阳五大营的艰苦战斗。

但因为事发突然,报纸上还没什么详细的内容,就只是简单介绍了昨晚的战斗。

下一版内容则是东北守将贺将军的迷惑发言。

他先是严厉谴责东瀛方的作为严重损害了华夏军队的利益,下一刻笔调一转,说起自己命令军队采取半抵抗半和谈的态度。

“半抵抗半和谈?”衡玉蹙起眉。

再往下看,即使这位贺将军的发言再含糊其词,衡玉也读出来他的用意了。

——其实就是不坚决的抵抗,想着用和谈把这件事解决掉。

谢家书房,谢世玉气得脸色一黑,“这么好的反击时刻,这么好的收服山河的时刻,和谈什么和谈!!跟那些侵占我们国土的豺狼虎豹有什么好和谈的!!”

衡玉的想法和谢世玉如出一辙。

为此,她以“天玑”的身份连着给政府领袖写了两份信,深刻而细致的分析了国内和国外的一切形势,并且对采用不同的作为会出现的后果,都做了有理有据的推测。

谁想结果也很让人窒息。

倒不是不抵御外敌,就是态度不够坚决。

比起抵抗外敌,政府那位领袖,似乎对于内战更感兴趣。

一时之间,报纸上都是混乱骂声。

衡玉合上报纸,立刻出门,去公共电话亭给孙钱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就道:“孙钱,你立刻去买最快前往东北的火车票,我要亲赴东北。”

战局千变万化,她需要待在东北,才能以最快速度就时局变化做出判断。

挂断电话,衡玉走回季家。

家里只有季曼玉在,衡玉用南下金陵参加朋友画展为理由,成功忽悠过季曼玉,立刻收拾行李离开季家。

在去孙钱家之前,衡玉先随便找了家理发店把自己的头发剪短,然后去买了几套男装。等她来到孙钱家时,已经是一个长相俊秀的少年模样。

孙钱看到她时,都生生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儿才把人认出来,“小姐?”

衡玉点头,边往里走边问道:“什么时候的车?你安排了几个人同行?”

火车在今天下午六点,加上衡玉一共有六个人同行。

另外五个人都是保镖,腰间微鼓,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装着手.枪。

孙钱买的车票是火车一等座,衡玉一行人上车时,顿时引起不少人的关注。

五个彪形大汉,一个俊秀少年,这个组合确实引人注意。

衡玉脸上做了伪装,倒不担心别人认出自己来。只是往里走时,她突然瞧见一个熟人——

曾经《新公报》的副主编,地下党人,柳余生。

她脚步没停,一直往里走,很快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火车刚启动时,衡玉还有心思整理资料,但没过多久,她的脸色就难看起来,硬逼着自己吃下简陋的晚餐。

“少爷?”一个保镖低声道。

衡玉抬手,示意他无需多言。

这趟火车的最终目的地是锦州。

从地理位置来说,锦州与沈阳接壤。

第二天中午,火车停靠锦州火车站。

衡玉一行人跟在柳余生身后下车。

一下火车,柳余生将压低的礼帽微微抬起,左右环视一圈,很快找到他的朋友,笑着迎上前。

衡玉站在原地,瞧见这一幕,朝她身边一个跟踪技术最出色的保镖挥了挥手,“跟上他们,我要清楚他们的落脚点,以及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都会去哪里,和哪些人联系。”

保镖领命离开。

保镖离开没多久,一个管事模样的老人笑盈盈走到衡玉面前,身后还跟着两个佣人,

“少爷!少爷您可算到锦州了,家里人已经提前联系我,让我今天过来火车站接您。”

“麻烦王叔了。”做少年打扮的衡玉笑意盈盈,那双月牙眼微弯,笑容无比灿烂,“我们快些回家吧,我要饿死了,在火车上伙食特别差,您看看我的脸色多难看,真不想受这份罪啊。”

她虽然是笑着,但脸色的确苍白难掩。

话语之间,将一个有些娇气的公子哥形象塑造得很好。

王叔不再多说,很快领着衡玉一行人上了车。

坐上柔软的车后座,衡玉微蹙的眉头才松开一些。

一旁的王叔道:“小姐,我是东北地区的负责人王三,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东北。”

衡玉点头,“有些事出乎了我的意料,只好过来亲自坐镇。你先和我说说沈阳那边情况如何?”

“不太理想。”王叔蹙眉,“有东北军从沈阳撤到我们锦州了。这些天里,学生一直在游.行,不明白政府为什么不坚决抵抗,而是用什么暧昧的半抵抗半谈判。”

有军队撤了?

衡玉轻轻蹙眉,这是一种很不好的信号,说明有军队出现溃败了。

“东大营的军队呢?”

这是韩兴学将军领导的军队,季复礼现在就在里面。

“一直顶在前面,韩将军果然无愧猛将的称号啊!”王叔忍不住赞了一句。

衡玉眉头没有放松。

东大营多数是新兵,她有些担忧季复礼此刻的处境。

车子往前行,在路过一条街道时,衡玉耳边隐约传来学生游.行的呐喊声。

她扭头看向街道外面。

有很多人拖家带口出现在街道上,共同特征都是推着小推车,车上放着大堆行李,满脸风尘仆仆。

——沈阳的百姓往锦州逃亡过来了。

车子从他们身边路过时,一个年轻妇人怀里的婴儿哇哇哭起来。

哭声沙哑。

而婴儿的母亲哄着怀里的孩子,动作机械,满脸麻木。

她身边还有两个六七岁大小的孩子,对于逃亡、对于小婴儿的哭声也是一脸麻木。

车子回到王叔给衡玉准备的别墅,里面已经请来一位大夫侯着。

大夫是锦州城公认的医术最出众的大夫。

他给衡玉把脉时,眉头一直紧蹙着没有松开过。

良久,他放下手,轻叹,“你身体亏空严重,本就是早夭之相,这些年细心调养是有所好转,但你也知晓根本经不起折腾。”

“坐火车劳累不算什么,休息几日就好,你最大的问题在于思虑太过,伤神太重。”

“你必须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不能再劳神劳力,否则别说是我了,大罗金仙转世也没用。”

衡玉脸上笑容温和,只是说:“大夫开药吧。”

崔大夫的确是有真材实料,开的药方颇为不错,不过眼下,衡玉先是喝了一副安神的药就上楼休息了。

没过几天,又有一支军队从沈阳撤到锦州——正是韩兴学的部队。

撤退的军队已经快要维持不住军队的队形。

士兵的衣服上满是尘土,脸上手上,所有外露的皮肤都是风沙和炮火的痕迹,举目望去,几乎没有人身上是不包着纱布的。

这些撤退的士兵已经是伤势较轻的,伤势重的士兵甚至没办法跟随军队撤退到锦州。

作为撤退的军队,每个士兵明明年纪都不大,但走在路上都是疲倦而麻木的低着头,根本没什么意识地跟紧前面的人,确保自己不掉队即可,整个军队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路旁的行人,附近的住户都在无声注视着他们。

季复礼在队伍最前列,他的右手臂做了包扎,现在没办法动。但他对这些沉闷的气氛极为敏锐,抬起自己的左臂就是用力一挥,“百姓们,前线还有军队在坚守!”

“军队还没有放弃!”

那些垂头丧气的士兵们纷纷抬头,互相对视,整个队伍终于脱离了长途跋涉后的死气沉沉。

“我们不会输的!”

“对啊,怕什么,休息休息我们再给它杀回去啊!”

“总不能让那狗日的东瀛人占领我家吧!老子可不想背井离乡,更不想我爹我娘背井离乡!”

士兵里逐渐冒出这样的声音。

季复礼依旧扯着嘶哑的嗓子,重复喊着:“军队还没有放弃!”

“我们不会输的!”

前面的韩兴学扭过头,眼里多出几分笑意。

他的额头、右手臂,小腿都有包扎的痕迹,喘气的时候都觉得伤口在发疼,大半注意力都用在抵抗疼痛上,一时间没注意到军队的沉闷气氛。

没想到他这个学生注意到了。

他这个学生,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出色。

是位将帅之才。

“军队没有放弃!”他以一位少将、党派元老的身份,举起自己的手,发出一声嘶吼。

“对,没有放弃!”沿途的百姓中,有人扯着嗓子跟着嘶吼起来。

衡玉坐在茶馆二楼临窗的位置,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框,做书生打扮。

就算季复礼突然抬起头看到她,也很难立刻把她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