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救人 三更合一

程砚秋年事已高,再加上近日染了风寒,精神大为不济,索性谢咏尚未回京,谢星阑便只随口问了些旧事,意图并未分明。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便离开了程宅。

冒着大雪回衙门,一下马,谢坚便冻得直跺脚,这时值守的武卫上前禀告:“大人,县主半个时辰之前来过衙门,小人喊了冯都尉出来,说了两句话县主便走了。”

谢星阑眉峰微动,来不及鸡掸肩上落雪,便疾步进了门,回了内衙,立刻叫来冯萧问话。

没多时冯萧到了跟前,禀告道:“县主是来问内奸之事有无进展的,不过属下说您去探望长辈了,个把时辰才会回来……”

谢星阑蹙眉:“探望长辈?”

冯萧点头,“对呀,谢坚准备的那些礼,一看便是送给年长长辈的,小人便对县主直说了,县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离开之时脸色怪怪的,似有些不快。”

谢星阑顿时怔住。

冯萧见状,迟疑道:“莫不是……属下说错话了?”

沉默片刻,谢星阑抿唇道:“退下吧。”

冯萧一头雾水,待转身出了门,谢坚苦哈哈上前,“公子,县主那般聪明,肯定一听便知道咱们去看程公了,南下回程之时,您可不是这样的,县主有心相助,小人若是县主,也要不高兴的……”

谢星阑瞳底无光,入定似得未动。

月前回京之时,他尚不肯定当年的船难是有人谋划而为,如今发现旧事牵连甚深,他这样的性子,竟也瞻前顾后起来。

谢星阑深吸口气,“郑将军可在衙门?”

谢坚闷声道:“只怕是不在的,今日早朝,郑将军上折子为郑钦请罪,看似请罪,其实是在叫屈,不是说陛下并未理会他吗?”

谢星阑拧紧了眉头。

这一世看似时移世易,但贞元帝对郑氏的忌惮,对崔氏的偏宠,仍未改分毫,阿依月本要留在大周,可最终不仅未曾留下,甚至还死在大周,他几乎可以预见,夺嫡之争与两国战火都将提早到来。

谢星阑靠进椅背中,眨眼时,脑海里又闪过那喊杀声震天的寒夜。

他心腔一阵窒缩,“把魏茗的证供拿来。”

谢坚瞪眸,“那县主呢——”

谢星阑打开桌上案卷,“她今日来,是为了查问内奸进展,早些查个明白,她自会高兴。”

谢坚眉头拧着“川”字,“可……可县主此前多番关切老爷和夫人的旧事,今日得知您去探望程老,多半要误会,公子怎能不管?难道县主不值信任?”

谢星阑指节顿了顿,“自然值得信任,但倘若这信任可能为她带去祸端,那不说也罢。”

谢坚仍不够明白,“怎就有祸端了?老爷夫人之仇,自是咱们自己报,不叫县主出面便是了。”

他又嘀咕道:“您分明极在意县主的,却不知在忌惮什么?”

谢星阑眼底一片晦暗,只吩咐:“着人问问密州的进展,令他们警醒些。”

谢坚无奈:“这个节骨眼上,您还有心思帮县主查丰州旧事,但您不告诉县主,又不愿与县主商量老爷夫人的旧案,您这不是出力不讨好吗?”

谢星阑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谢坚缩了缩脖子,“是是是,小人这就去——”

……

秦缨回府闷了半日,眼见雪后天气严寒,心底更牵挂城外震灾之事。

翌日清晨,早膳尚未用完,秦广面色凝重地进了门来。

秦缨一眼便看出有事,忙问缘故,秦广叹息道:“刚才城外来消息,说昨夜咱们粥棚不远处冻死了一对爷孙,两人是从北面逃难来的,身上银钱用尽,也无落脚之处,昨夜靠着城墙根避寒,今天一早被发现之时,两人都断了气。”

秦缨喉头梗住,“衙门可有人管?”

秦广点头,“已经有人报官,遗体已经被送去义庄了,说是两人本来就染了风寒数日,身体很是虚弱,再加上昨夜实在太冷,便没挺过去。”

秦缨看了一眼天色,今日雪虽停了,天穹却仍然阴沉沉的,她几口用完粥饭,问道:“城外光施粥只怕是不够的,灾民远途赶来,冻伤的多,染风寒的更多,老人孩子、体弱的妇人,都难支撑,除了施粥,可还能施药?”

秦广点头,“自然能的,但也得有懂行的大夫在,药也不可乱吃不是?”

秦缨道:“我知道找谁帮忙!”

要找大夫,自然没有人比陆柔嘉更合适,秦缨吩咐人备车,又披上厚斗篷,匆匆忙忙离了侯府。

秦璋风寒未愈,见她如此,满是欣慰,对秦广叹道:“咱们老了,这些年轻孩子,比咱们更顶用——”

秦缨乘着马车直奔百草街,到了陆氏医馆一问,果然得知陆柔嘉正在医馆内坐诊。

她快步入内院,刚走到中庭,竟又见一道熟悉身影。

杜子勤百无聊奈地站在廊下,一抬头看到秦缨,立刻道:“陆大夫,你看谁来了?”

陆柔嘉正在屋里清点药材,转眸一看,喜上眉梢,“县主来了!”

秦缨弯了弯唇,“杜公子怎么在此?”

陆柔嘉撇眼看了杜子勤一瞬,杜子勤站直道:“我是来看病的,今日不知怎么,总是极易心烦气躁,心亦跳得疾快,我想着陆大夫医术高明,想让她帮我瞧瞧,可陆大夫非说我没有病——”

陆柔嘉没好气道:“杜公子只是有些阴阳失调,只需每日练上一回刀枪,提振精神,夜里安眠便可,是药三分毒,我这里没有方子给你。”

秦缨上下打量杜子勤,只见他眼下有些许青黑,精气神倒还尚可,她便开门见山表明来意,“柔嘉,我来是想问问你可有施药的可能性。”

陆柔嘉神色一凝,“快进来说——”

秦缨进屋表明内情,杜子勤也跟进了门口,片刻后,陆柔嘉道:“这个也不难办,坊间治疗冻伤的多是药膏,治风寒的,也有几幅常用不损身的方子,只是药材比米粮贵些,似施粥那般大举施药不太可能,可设一处药棚,给病况稍重之人施药,届时我可让医馆内的学徒前去看着,他们会望闻问切,也不至给错药。”

秦缨自是赞成,一旁杜子勤道:“药材花费几何?我们侯府出资便是了。”

秦缨看着他道:“赵将军的丧事可妥了?杜公子这几日常来医馆?”

杜子勤点头,“他家里人已进入京了,再做几日法事,便可下葬了,至于我嘛,我是真的来看病的,不瞒你们说,早些年,我还动过学医的念头呢。”

陆柔嘉自是不信,秦缨也似笑非笑道:“你是侯府二公子,不走科考也要入军中,侯爷和夫人对你寄予厚望,怎会让你学医?”

杜子勤下颌微扬,“县主这便不知了,我们府上对医者颇为尊崇,可不似别的世家,我祖父当年西南征战受过一次重伤,差点便没了性命,结果硬是被一位神医救了过来,有这样的救命恩人,我们满府上下都要高看做大夫的一眼。”

杜子勤说着,眼风不住往陆柔嘉身上落,陆柔嘉却看也不看他,只道:“世间医者本是为济世救人,也无需公子高看——”

杜子勤欲言又止,秦缨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莫名觉出些怪异之感来,这时陆柔嘉拉着她道:“不管这些,我今日便能定下药材名目,从我们陆氏拿取便可,若是不够,我可请父亲出面,陆氏在京中药商之间尚有几分薄面,治伤寒的药材也并不稀贵,请他们以最低的价格拿给我们便好。”

秦缨忙道:“好,届时银钱绝不会少。”

陆柔嘉命紫菀取来纸笔,即刻便写起药方来,杜子勤站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末了,厚着脸皮凑上前来,非要出份力不可。

但药方还未写完,外头定北侯府的小厮快步进了内院,“公子,府里来人,请您快快回去——”

小厮语声疾快,引得秦缨二人也看了出去,杜子勤走出门,听那小厮耳语几句,面色顿时沉了下来,默了默道:“稍后我命人送来施药的银钱,就这么定了。”

他说完便走,陆柔嘉道:“不必送来——”

杜子勤头也不回离去,秦缨道:“柔嘉,他该没有为难你吧?”

陆柔嘉失笑,“怎么会,这可是我家的医馆。”

秦缨眨了眨眼:“他在外素有纨绔之名,但如今瞧着,倒也没有那般差,我只担心他存了别的心思,你可不得大意。”

陆柔嘉切切点头,“你放心,我知道的,定北侯府位高权重,我自是万分谨慎。”

秦缨莞尔,“凭他是不是位高权重,我只觉这厮尚且配不上我们小陆神医!”

陆柔嘉笑出声来,待方子写好,又叫来医馆内的学徒清点存药,待点算完毕,却发现存药不足,便与秦缨约定,第二日再去拜访与陆氏交好的药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