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二合一

黄金城 一只小火腿 3108 字 2022-09-20

回国的头几年,姚安确实是这样打算的,也在竭力避免北美的行程。

她本能地抗拒洛杉矶,害怕那座黄金城。

但五年过去,一些东西理应被时间磨平。那只脆弱的小鹿不复存在,爱与恨自然也都变得不那么明晰。

所以现在的姚安能够回答朋友:“为了工作。”

祁航的表情还是不可思议的,筷子握在手里,一动不动。

姚安指了指新端上来的小龙虾,带着一点过敏的鼻音,嘟嘟囔囔地说:“你要是不吃,我可全都吃了。”

于此同时,地球的另一端。

北京的夜,是达拉斯的上午十点。

棒球场里聚满亢奋的人群,蓝色横幅和装饰彩带在飘舞。

“今天来了好多人。”米勒扒着门边,往会场看了一眼,激动地在后台踱起步。

相较于旁人的忐忑,米勒身旁站着的男人看上去要平静很多。

这是一次以少数族裔为受众的演讲,也是钟浅锡首次为州内竞选的同僚站台。

两年前,老施密特身体熬不住,从区域内退了下来。钟浅锡接过这一棒,彻底从洛杉矶搬到达拉斯,开始走进政治舞台。

对于他的出现,德州方面产生过很多争议。有保守派认为,钟浅锡关于少数族裔的政治主张过于激进。还有的认为,他这样的混血面孔,应该留在洛杉矶。

但钟浅锡赶上了属于他的好时机。

全球经济都在下行,美国内部种族冲突也日趋紧张。尤其是在保守派居多的南部,失业率骤升,枪击案迭出。

白人在强调他们的诉求,相应的,少数族裔也在做着同样的努力。

钟浅锡的混血身份曾经是掣肘、是歧视的来源,如今却成了选区内少数派的身份认同。恐怕父亲死之前,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给最痛恨的儿子,留下这样的政治财富。

“议员先生,该您上台了。”团队的工作人员提醒道。

高大的身影整了整领带,迈步向前。

按照早就写好的演讲稿,钟浅锡开始讲述一个关于爱与认同的故事:“我出生在一个闭塞的小镇……”

一双双眼睛在看他。亚裔、拉丁裔、非洲裔。

而钟浅锡的每一句停顿,都让会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heisoneofus.

这些听众需要这些。

对于这样的认同,钟浅锡理应感到自豪。这是他小时候,曾经无数次梦想过的:受到外界的认可、受到尊敬,站在最高处,尽情品尝权力的果实。

可如今他真的站在这里。

就站在他规划好的台子上,心里却仿佛空了一个洞,依旧血淋淋的。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

钟浅锡在讲爱,但他并不懂那是什么。

无数个不眠的夜里,他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甚至尝试去寻找答案。

最接近的解释,也许是在五年前的忏悔室里,道尔神父给他的。

“爱是恒久忍耐,是恩慈,是凡事相信、凡事盼望,是不嫉妒。”[1]

但这和钟浅锡小时候背诵过的内容别无二致,他看不出帮助在哪里。

于是神父又问:“我的孩子,你在为她的离开感到沮丧——你爱她吗?”

钟浅锡难得陷入了迟疑。

因为如果按书上说的,爱是不嫉妒的话。

他做不到。

当那些从北京传来的照片、清清楚楚地显示姚安走在其他男人身旁时,钟浅锡依旧会想要去摧毁、掠夺,想要去控制。

这种灼烧人的本能,和书上写的“爱”,是截然相反的两件事。

“所以你更需要更克制。”神父如是说。

克制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可以不再受这样的折磨?

绳子捆在心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也许没有尽头,我的孩子。”神父眼睛里有怜悯。

因为就像哥布林前书里说的那样。

爱是永不止息。

……

棒球场里。

即便思潮翻滚,钟浅锡依旧有条不紊地讲到了最后。并且能够在收尾时微笑着,把手指向台边的同僚:“这就是我今天出现在这里、为乔治发言的原因。现在,让我们把时间交给他。”

在全场爆发出的浪潮似的欢呼声中,钟浅锡从台上走了下去。

“讲得太漂亮了!”老朋友克里斯围观了全程,从等候的人群中冲过来,“乔治这次要是能在州议会站稳脚跟,我们后面几年就都有指望了。”

钟浅锡点了下头,顺手松开领带。

绳子系得太紧,他需要空气。

休息室的门关上。

克里斯一屁股陷进沙发里,心情一愉快,立刻唾沫星子横飞,开始提馊主意:“晚上去喝一杯吧,放松一下。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店,姑娘特别性|感。”

和过去五年的每一天一样,钟浅锡照例拒绝了。

自从开始实行更严格的戒律,即便不是礼拜日,他也不会饮酒、抽烟、暴食、自渎,不为别的,只是试图保持肉|体和精神上的纯洁。

“我真不理解。”克里斯嘟囔道,“我当初只是建议你搬来达拉斯,又不是要你绝育。”

钟浅锡并不需要对方理解。

因为能够理解他的人,已经被他搞丢了,无处可循。

休息室里安静下来。

隔了半晌,钟浅锡忽然开口:“你觉得犯过的错误,可以被弥补么?”

“啊?”克里斯有点懵,“你犯了什么错?偷税漏税还是贿选赌博?快点说,我帮你想想办法。”

都不是。

算了,和这个蠢货是讲不通的。

于是钟浅锡笑笑,换了话题:“没什么。过段时间,我要离开达拉斯两天,有些事情要麻烦你盯一下。”

“去哪里?”克里斯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又到了祈祷的日子jsg吗?”

钟浅锡摩挲起十字袖扣,几秒后,才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也许吧。”

一周后。

飞机正在下落,姚安坐在靠边的位置,透过舷窗往外看。

云层缓缓劈开,时隔多年,一座熟悉又陌生城市逐渐展露出它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