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她的妹妹?”行森诧异:“不是早就她父母被卖了吗?我记得被卖给一个道士。想必现在早已不在人世了吧。”

隐峰:“怪不得刚才要爬出去,原来是要见她的妹妹。”

慰生握紧了卷轴:“她心有执念,不愿赴死。”

女子的头歪着,目光虚无只有嘴巴不断开合,似乎眼里心里都只有她那个妹妹。

行森道:“她若是不想死,我们也无可奈何。可是耽误了重缘的重生那才就不好。”

隐峰眉头大皱:“为了能让重缘回来,我花费了多少心血,万万不可在最后一刻空亏一溃。”隐峰咬牙,用力摇着女子的肩膀:“重缘,你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惦记你的那个妹妹?她可能早就死了!”

女子丝毫没有听进去,她甚至想要掰开他的手接着向外爬,但凡人与魔的力量对比有如天堑,她指尖里的血汩汩地流出来,洇湿来隐峰的袖口。

隐峰将她掼在地:“执迷不悟,你凡间的妹妹如何能和重缘重生比得?你若是想要找她不愿赴死,好,我这就去杀了她!”

地上的女子浑身一震,竟是不动了。行森拉住了隐峰:“且慢,我看她还有反应,似乎是能听到咱们的话。”

说着,将女子扶了起来:“重缘,你还能听到我说的话是不是?我知你记得我,我是你的张大哥。”

顿了顿,生疏地为她抹去脸上的血水:“相比我们几个刚才说的话你第一听到了。我们三个做了这么多,帮助你过亲劫情劫甚至死劫,就是为了能让你回归天界。凡人一生庸碌无用,不仅要遭受生老病死之苦,还要承受贪嗔痴恨,当凡人有什么好?只要你咽下这最后一口气,来日飞升成仙,忘了这浊世的一切,天上还有无尽的长生在等着你,为何要执着于一个凡世的妹妹?”

慰生也道:“重缘,你凡间一世坎坷波折,因为失去了一魂一魄浑浑噩噩,于世间无用,于周边无益。这本就是历劫的一生,既劫难已过,不如随我回去做上仙。你放弃挣扎吧,莫要延误了死期。”

不知是哪句话,让行森怀里的女子终于有了明显反应,她浑身颤抖着,嘴巴像是即将渴死的鱼张了张,几经开口发不出声音,终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

“我、我叫王!白!”

这声音嘶哑而又低微,但掷地有声!

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猛地呆愣。

谁也没有想到,在听了他们那么多的话之后,以为她会反驳或者会顺从,没想到她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她的名字!

王白,王是王家的王,白是“白来”的白。这样一个普通而又带着鄙弃之意的名字,是她存在的证明。

她不是痴傻,而是反应慢。不知是否是因为回光返照,她的心里从来都没有这么清明过。

原来张森不叫张森,他是妖王行森。

赵岩不是赵岩,他是魔尊隐峰。

周生不是周生,乃是仙君慰生。

这三个人,装模作业处心积虑地接近她,害她身残、瞎眼,竟然只是为了那个叫“重缘”的女人,她所谓的前世!

只是她这辈子再苦,也是她一点一滴走来的,世人再愚昧,也有小妹陪着她。她一生困苦,还没有逃出过王家村,还没有尝过汴城的果子,还没有看过梁城的护城河,还没有给小妹买过一身的衣裳。她还没活够,她王白这一世,即使浑浑噩噩,也是真切地活过,怎么就算是别人的劫难,又怎么就突然不算数了呢?

她心里想得明明白白,但话到嘴边却因为失了力气全没了章法,只能一遍又一遍执拗地重复:

“我叫、王白!王、白……不是、重缘……”

一字一顿,似初学话般地用力,好像能用这两个字把她的人生打上一个大大的烙印,把重缘的名字从她的生活里彻底抹掉似的。

短短几个字却像是揭开了几个人的逆鳞,行森大怒:“不,你就是重缘!你的脸就是重缘的脸,你的灵魂就是重缘的灵魂,你怎么可能不是重缘!”

隐峰胸膛也剧烈起伏:“你是重缘的转世这是不争的事实,重缘,赶快咽下这最后一口气吧。只要你成了上仙,你就会知道凡人的一生有多么可笑,此刻若不赴死,你会后悔的!”

王白缓慢艰难地摇着头:“不、不是……”她剧烈地咳出声,眼泪和血水被雨水冲淡成水花。虽然身上寒极、疼极,但心中似有一团火支撑着她,告诉她:不能死、不能死……

“我不是!我不是!”

她油盐不进,慰生冷了面孔。拿出寿元谱,冰冷的指尖在上面的“子时”两字上划过。眼前闪过重缘那一张张善良纯真的笑脸,蓦然捏紧了卷轴。

“渡劫必须要看破一切,方能冲破瓶颈。难道重缘真的回不来了……”

行森和隐峰震怒,二人对视一眼,蓦然下了决心:“慰生仙君,我们之前已经让她放下对家人的仇恨和对爱情的执着,万万不可让最后一步棋毁在死劫这里。若’自愿‘不行,你可先斩后奏,待她灵魂归天再找鉴命星君网开一面也不迟。”

天上惊雷炸响,慰生的眉宇冷漠,周身长袍猎猎,身后长剑已然作响。

“仙人对凡人下手会受天谴。”慰生道。

“难道你这点牺牲都不愿为重缘付出?”

半晌,慰生没回答,他蹲下来,对王白道:

“重……王白。我与你做一个交易。如果你自愿赴死,我自然会救你妹妹于苦海,再施舍她顺遂一生,如何?”

王白咳了两声,伤口崩裂。血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用那双灰蒙蒙的眸子死死地“看”这慰生的眼睛,似乎在考虑他话的真假。

“你用你的命,换妹妹的命,这样很公平。”

这句话像是一道荆棘,狠狠地扎进她内心地最脆弱之处。她知道,她只剩下一天的寿命,而妹妹还小,还有大好的时光。现在妹妹下落不明,即使自己爬出了这破庙也救不回对方,用她一日的命换回妹妹的命,也值了。

半晌,王白认命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