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信笺

她作为侯夫人,操持着整个侯府,在这种事情上,并不会苛待苏悦。

因而魏氏吩咐丫鬟去请大夫,为苏悦诊个脉,看一看苏悦是不是身体不适。

苏湉则是迟一些和苏裕一道离开的正院。

苏裕送苏湉回踏月居。

夜里冷,苏湉裹紧自己的小斗篷,手中捧着一个喜上眉梢图案的梅花袖炉。一阵寒风袭来,打在脸上生疼,她低一低头,听见自己哥哥说:“妹妹出嫁的时日不长,却已经经历不少事,这阵子在家里好好歇一歇罢,别想太多。”

苏湉默一默道:“也并不是王爷的错。”

苏裕摇头,对妹妹把话说得更开:“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你出嫁的时候,我们都以为王爷平素过得闲散随性,你嫁进睿王府,大约也不至于牵扯进那些事情里面。可是你所遭遇的,说明不是这么一回事。”

“明明经历那些事,然我听娘亲说你回来没诉过苦。”

“可妹妹也不过这个年纪,从前哪里遇到过这些吓人的事……”

苏湉听懂了苏裕是担忧她有压力、有苦楚,却不告诉他们。

被这么一说,她反倒觉得自己心大。

苏湉仔细思索几息时间,心觉她的这份心大,论起来,与王爷很有关系。

哪怕重伤亦尽力护她周全的举动,确实让她生不出退缩的心思。

这些,家里人都知道。

苏湉一时又觉得自己哥哥话里还有别的意思。

“之前那场刺杀的确吓人,可王贵妃在冷宫畏罪自尽、成国公府倒了,已讨回公道。三皇子再不讲理,总不能为此怪罪到我和王爷身上,又来找我们寻仇?哥哥……是不是有别的什么担忧?”

苏裕想说,他怕这些只是开始而非结束。

但目下单纯是他的猜测,他一样希望是他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知人知面不知心。”

苏裕最终仅仅对苏湉说,“不管怎么样,妹妹小心为上。”

苏湉笑:“好,我会记住哥哥的叮嘱。”

“那,我也想问哥哥一件事,希望哥哥能如实回答。”

苏裕:“妹妹想问什么?”

“哥哥今日出门,”苏湉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压低声音,“是不是悄悄去见哪家小娘子去了?”

苏裕偏过头去看苏湉。

他很快移开视线,淡定颔首,没有否认:“是。”

苏湉本以为怎么都得盘问一番,没想到苏裕承认得这么快。

她立刻竖起小耳朵,追问:“哥哥快偷偷的告诉我,是哪家的小娘子?”

苏裕一笑,手指轻点一点她的额头,无情把她凑过来的小脑袋推开。

“该知道的时候,妹妹会知道的。”

苏湉对苏裕这个回答很是不满。

不满归不满,苏裕不想说,她到底没有追着问个究竟。

苏裕把苏湉送回踏月居之后方回自己的院子。

回到踏月居的苏湉亦无心想别的,吩咐丫鬟准备热水洗漱梳洗后,她盘腿坐在小榻上,终于把陈行舟的那封信拿出来。

小心拆开,取出信纸。

苏湉微微屏住呼吸,将信纸展开,映入眼帘首先是一句:“卿卿如晤”。

从看见信纸上的第一句话开始,苏湉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

在收到信之前,她不知道王爷偷偷给她提前写了信,且一字一句都安抚着她那颗想念的心。

苏湉反复把这封信看了许多遍。

最后将信压在枕头底下,夜里枕着满心甜蜜入眠。

那之后,苏湉每天傍晚都能收到一封来自于陈行舟的信。

这一封封信也成为她见不到王爷期间的盼头。

多出这一份期盼,日子变得不似苏湉想象的那么难熬。

她也会给陈行舟的每一封信写回信。

苏湉想着,虽然暂时没有办法让王爷收到回信,但等王爷回来后就好了。

说不定能当作一份小小的惊喜。

住在侯府数天里,沈姨娘没有动静,苏湉对自己娘亲说过的苏悦“整日闷在院子里,挺安分的”同样深有体会。她初初回府那天晚上,大夫去为苏悦诊脉,道苏悦身体无什么大碍,但之后偶尔见苏悦,苏悦依旧是那副憔悴模样。

苏湉日日捧着陈行舟的书信翻看。

苏悦一样天天都在翻看她和陈长敬之间的那些信。

尽管答应沈姨娘要放下和陈长敬的过去,真正要做到对苏悦来说实在艰难。

她近乎每天夜里都要梦见陈长敬冷漠对她说他们从此再无关联。

哪里有那么容易再无关联?

苏悦想不明白,当初口口声声许诺会对她的人,甚至愿意承诺让她当皇后的人,为何变成这样。

唯一的解释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想不想履行承诺,是认为如今的自己会拖累她才把她推开的。

姨娘不是也告诉她说强留她在身边,更不是想对她好吗?

苏悦一遍一遍想着这些,看着陈长敬曾给她写的信,信上多少甜言蜜语。

白纸黑字,无法抹除。

哪怕她有时恍惚自己活在梦里,这一封封的信会提醒她,都是真的。

念着苏悦日渐消瘦、下厨煮了粥送来的沈姨娘,走进苏悦的房间,便见她坐在窗下,手指用力捏着一张信纸。在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她一愣之下慌慌张张收起信,想要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沈姨娘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下叹气,端着牛肉粥上前。

“二小姐吃点东西吧,保重身体要紧。”

苏悦抿唇摇头:“我不饿。”

沈姨娘道:“我听银杏说你昨晚只吃了两口饭,早膳也没吃,怎么不饿?”

“之前我劝二小姐放下和三皇子殿下的那一段过去,二小姐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为何如今仍是这般?那是一个二小姐不该惦记的人,二小姐何苦为难自己?”

苏悦用力咬一咬唇,发白的嘴唇近乎被咬破,没吭声。

沈姨娘又说:“他连见都不见你,分明下定决心,二小姐……”

“姨娘岂知情爱之事不讲道理?”

不愿意听这些话的苏悦,不由低声道,“若我能管得住自己的心,何尝舍得让自己这般?”

“可我就是喜欢他。”

“姨娘,你能明白吗?我喜欢他,我放不下,我做不到。”

苏悦一提到陈长敬,眼泪止不住从眼眶里落下来。

她哽咽说:“姨娘如果像我这般喜欢过一个人,才会知道放下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