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大结局

永昌帝起初搁置不理,岂知请立太子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到他的龙案上。

在他看来,这便是陈长敬有不臣之心的征兆。

然而,最开始那些请立太子的奏折,不是陈长敬的授意。

事情发生之后,他才知晓。

陈长敬认为这个时机颇不妥当,可那些大臣们却都劝说他当机立断,若能趁此机会,占据太子之位,往后自事事名正言顺,也少了顾虑担忧。那流言既冲他而来,不如借流言,反将一军。

已然到这个地步。

陈长敬见他们为自己奔走,不好说出驳斥的话叫这些大臣劳心劳力反而讨不到半分好。

不过此后接连的上奏,他意识到自己父皇看他的眼神有些变了。

显见是对这件事情不怎么高兴。

放在往日,陈长敬或会在有所觉察之后收敛退让。

但这一次他没有如此。

如果没有太子猝死这个意外,他注定会做出更犯上的事情。

自从晓得母妃之死,是为保全他,也是他的父皇为保全太子与皇后而做出的抉择,他便已无法如过去那样,真正发自内心做到对他的这一位父皇事事恭敬。

永昌帝与三皇子陈长敬之间有所和缓的关系,便因这样一件似乎不大不小的事发生了微妙变化。

立太子的旨意迟迟未下,已说明永昌帝态度。

吕月清终于勉强松一口气。

她暗中让自己的父亲派人去追查睿王之死是否与三皇子有关的线索,未曾想,会不小心揪出几个山匪。那几个山匪实则是因别的事情犯到他父亲的人手上的,他们被投入大牢,被审讯时,居然说出让三皇子见他们的话。

那个审问的官员是徐相门生,觉出蹊跷,立刻将事情禀报上去。

徐相命人将他们仔细审问,当真问出了些东西来。

此事没有走漏风声叫三皇子觉察。

直到京城里起了流言,方以他们所言之事,弹劾于三皇子。

在吕月清眼中,让永昌帝搁置立太子的念头第一要紧。

否则,三皇子一旦被立为太子,她再想图谋,便必定难上加难。

更不提……

吕月清望向摇篮里的婴孩,皱一皱眉,叹了口气。

而陈长敬与永昌帝之间本就变得微妙的关系,很快又因一件事而更紧张。

事情与永昌帝后宫的一个小妃嫔有关系。

那小妃嫔被诊断出有孕,推算时间,便是在秋狩前承了宠后怀上的。收到喜讯,永昌帝当即下旨将这个小妃嫔升为昭仪,地位仅次于四妃,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小妃嫔肚子里的孩子有多重视。

没多久,这个小妃嫔遭了陷害。

虽保下来一条命,但肚子里那个孩子没有了。

永昌帝盛怒。

这一查便查到一个小宫女身上,而这个宫女是从前在王贵妃宫里服侍过的。

王贵妃在世时,作为最受永昌帝宠爱的妃嫔,服侍过她的宫人不知凡几,本不能说明什么。

只是永昌帝近来对陈长敬颇有不满,便索性借此事敲打。

陈长敬并未授意过什么小宫人去陷害那个小妃嫔,又觉这所谓的有孕来得莫名,反而疑心永昌帝故意为之。或是为警告于他,纵然剩下他这一个皇子,也不等于往后的那个位置非他不可。

这件事没有在明面上对陈长敬造成大的影响。

但他冷眼看着,也心知,若小妃嫔怀孕为真,着急的人还有沈家、徐家等,他们未尝没有动作。

一日大局不定这些人只会一日怀揣希望。

于是,清楚永昌帝对他诸多不满的陈长敬便不打算再拖下去了。

一个深夜。

永昌帝正酣眠时,听得外面一阵吵闹动静,欲召宫人来问,却无人应声。

须臾,陈长敬从外面大步进来。

他走到离龙榻几步远的地方,冷眉冷眼看着靠坐在龙榻上的永昌帝道:“父皇不必惊慌,只是宫中走水了而已。”

从看到陈长敬进来,永昌帝已觉出异样。

当从他口中听见这样一句话时,永昌帝脸色骤变,面若寒霜,厉声问:“你想做什么?!”

永昌帝的腿伤已好了许多。

他掀开锦被,来不及穿上罗袜龙靴,赤脚站在床榻旁。

可此时的永昌帝如何与身强体健的陈长敬比?

当陈长敬一脚踩在永昌帝的伤腿上时,他脸色惨白,喉咙里压抑着的一声闷哼,额头刹那渗出滚滚冷汗。

永昌帝目眦尽裂,却说不出话。

陈长敬俯下身去看他:“父皇,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但即使疯,也是被你逼疯的。”

“一直派人去刺杀小皇叔的,其实是你吧?”

陈长敬站直身子,负手立在一脸毛骨悚然的永昌帝面前。

“去年小皇叔遇刺一事,我的母妃付出性命代价,我确以为是父皇为了保全太子和皇后娘娘才将我母妃逼死。然而前些日子的事情出来,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人,竟不是别人,而是……”

陈长敬哂笑。

回过神的永昌帝怒骂道:“你这个逆子!谁给你这个犯上作乱的胆子!”

“是你啊。”

陈长敬淡淡应声,“父皇年事已高,身体又抱恙,早些退位让贤、颐养天年,方是正经。”

永昌帝恼怒:“你休想!”

陈长敬却一笑,心中一片平静:“诏书已准备好了。”

……

宫中一夜生变。

不少大臣连夜奉召入宫,却迟迟不得归家,被暗暗扣押在宫中。

最先回过神的自是徐相与沈家一派。

皇宫在陈长敬的控制之下,他们见不到永昌帝,干脆借此名义引兵入京城。

陈长敬等的便是他们的这些动作。

他以雷霆之势,趁机将徐相党羽一网打尽,以除后患。

吕月清这个太子妃连同小皇孙也因此被幽禁起来。

外面的消息递不进来,她不知形势如何,却晓得大势已去,心中悲凉,连能活得几日都不敢说。

从决定发起宫变的那一日起,陈长敬无一日清闲,宫变之后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几无安眠之时。在将徐相一党抓得七七八八后,大臣中的反对声几乎销声匿迹。

登基的事宜得以顺利着手安排。

因准备赶在年前,时间紧迫,他更无松懈的余地。

为此,作为从前的准三皇子妃、如今的准皇后的赵清雨时常进宫看陈长敬。

这一次的事,赵家从中出了不少力。

赵清雨而今春风得意。

她从前与陈长敬这个三皇子没有太多接触,直到在边关偶然相遇,渐渐的来往多了些,他待自己不错,她才生了些许心思。

不过在那个时候是有所犹豫的。

毕竟当时他失势,宫中太子妃又有了身孕,谁都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他能东山再起。

转机无疑是太子骤然离世。

那件事儿一发生,她娘亲便告诉她可以抓住三皇子这个人。

后来,皇帝陛下亲自下旨给他们赐的婚。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虽多,但想着自己马上要变成皇后娘娘了,她心情很是不错。

赵清雨含笑命身后的丫鬟将食盒放下,从中取出一盅人参乌鸡汤、两碟点心,柔声说:“殿下最近实在太过操劳了些,不管怎么样,得先保重身体才是。”

陈长敬抬头望见赵清雨含笑的一张脸,也笑了下说:“多谢清雨。”

赵清雨笑:“殿下何必同我客气?”

她揭开汤盅得到盅盖,把冒着热气的鸡汤送到陈长敬面前。

“殿下趁热喝。”

陈长敬含笑拿起瓷白的汤勺,在赵清雨的注视之下,低头喝汤。

打扮成小宫女模样、混在宫人之中的沈悦,把陈长敬与赵清雨相视而笑的一幕幕看在眼中。

从镇远侯府到边关,从边关回到京城……

她看着这两年间发生许许多多的事,而今的陈长敬马上便要得偿所愿了。

予她承诺又将她抛下的人,即将迎娶别家的小娘子,并且要对别家的小娘子实现过去对她的承诺,这实在令沈悦又一次深深的感觉到自己的可笑。

被陈长敬从苏家带走时,她心中抱着一丝期待,期待他对自己仍留有一些温情,可陈长敬却告诉她,带她到边关,是无奈之举,说她往后可以自行离去,只要不回京城。她不死心,没有走,留在陈长敬身边,不惜为奴为婢,便又看他和赵家的小娘子迅速地好上了。

直到那一刻,才犹如当头棒喝。

将她残存着那点妄图借仍在陈长敬身边以逃避一切的念头彻底打碎。

皇帝陛下秋狩受伤,他回京,将她撇下,特地留了些银钱。

那会儿她晓得,他是料想不必再回边关,故做此安排。

倘若他们没有那些过去,她或会为此而大为感动,认为他极好,有情有义、细致周到。

可惜不是那样一回事。

她知道他回京后会伺机迎娶赵家的小娘子,她知道赵家对他会有助益。

她知道没有了太子,他离那个位置,几是一步之遥,她知道,他筹谋已久的事会成真。

及至目下,即将成真。

沈悦掩下心思,趁着无人注意,悄悄退出去。

陈长敬在命人护送赵清雨出宫之后,又忙碌得许久才准备休息。

忽而有一小太监送了块玉佩进来。

起初陈长敬不以为意,待看清楚那块玉佩的样子时,眸光一凛,沉声问:“那人呢?”

小太监本是收下好处才帮忙递东西,见状,连忙回禀了。

陈长敬捏着玉佩,让小太监将那个人带进来。

这块玉佩是曾经他送给苏湉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管何种原因,他都得见一见持着这块玉佩的人。

陈长敬坐在龙案后,看小太监把一个作宫女打扮的小娘子领进来,却发现此人的身形极像沈悦。

待她出声,确认果真是她。

陈长敬脸色不大好看,却仍挥退小太监,将沈悦单独留下。

“你为何会在这里?”

想要克制却克制不住逼视着沈悦,陈长敬冷声问,“这玉佩又从何而来?”

沈悦抬头看陈长敬,凄惨一笑:“玉佩是我画了图纸,找人专门打的,若不这样做,长敬哥哥如何愿意再见我一面?”她语声低弱,带着卑微之意,“我也只是想亲口为长敬哥哥送上祝福而已。”

陈长敬眉目冷淡:“若无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沈悦说:“我当真知错了,后悔自己做下那些错事,也比任何人都希望苏湉无事……”

陈长敬捏紧手中的那一块玉佩。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我今日来……也是与长敬哥哥告别的……”

沈悦低下头迟疑道,“长敬哥哥得偿所愿,我也安心了,此生再无遗憾。”

陈长敬眉心微拢,但没有说什么。

沈悦上前一步,低声:“长敬哥哥,可以再抱你一次吗?”

“你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人,在我心里,也永远是最好的人,是我太差劲,配不上你。”她说着,已是泪流满目,“我答应你,往后不会出现在京城,不会出现在苏家人面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陈长敬忍了忍问:“有何打算?”

沈悦泪盈于睫,笑容惨淡:“只觉得去哪里都无妨。”

她敛话,冲着陈长敬微微张开双臂,又小声问:“可以吗?长敬哥哥?”

陈长敬良久轻叹:“过来吧。”

沈悦笑了笑,脸上浮现欢喜的表情,小跑两步到陈长敬的面前。

到底是与沈悦有过一段情,又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前些年时常在他面前流露的小女儿家娇态,心下也勾起不少回忆。

陈长敬任由沈悦抱他。

几息时间,他抬起手轻拍了下紧紧抱住他的沈悦的后背:“好了。”

话音落下之后,感觉到沈悦听话的松开手臂。

下一刻,后背猛地一阵痛,是利刃刺穿皮肉带来的痛苦,陈长敬一脸错愕,挥手将沈悦甩开了。

沈悦重重摔倒在地,脸上的娇弱、卑微悉数不见,徒留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陈长敬要喊人,眼前却一阵一阵的眩晕,转眼已浑身乏力,张一张嘴,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里面到底是闹出些动静。

守在外面的小太监连忙询问,从地上爬起来的沈悦已扑向坐在龙案前的陈长敬,轻松将他推倒在地,又迅速扒开衣裳,露出一片香肩,娇声回头:“怎得?非要坏殿下的好事?”

那小太监乍瞧见一个小娘子在陈长敬的身上,又衣衫不整,如何敢多看?

便是连忙告罪退下去。

沈悦看着对她怒目而视的陈长敬,笑着俯下身在他耳边说:“长敬哥哥,刺激吗?为了这一日,你可知我这一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你放心,匕首虽有毒,但不会令你太痛苦,我送你一程,可好?”

陈长敬想说话。

嗓子眼发出几声咕噜咕噜的声音,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沈悦看到这样无力的陈长敬,笑容越发愉悦。

“在一切唾手可得时,失去所有的滋味,是不是很不一样?”

“你既不愿信守承诺,既要对别人那样好,我如何无动于衷?要怪便怪你始乱终弃。或是怪你自己命太好,竟有得偿所愿的一日,你若坐不上那个位置又如何会有别人当你的皇后?”沈悦一字一句在陈长敬耳边说着,手探到他的背后,将那把匕首拔了出来,伤口顿时血流不止。

“其实你方才想的不假,我是对这个世间没有了留恋。”

她看着手中的匕首,复抬眼看陈长敬,“所以,黄泉路上,你得陪我。”

陈长敬胸中满是愤怒。

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手指也不能动弹,乃至眼前发黑,逐渐失去意识……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一生,会以如此潦草的方式结束。

会结束在……一个小娘子手中……

……

三皇子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出事了。

在即将登基的前几日,与一个小娘子死在一处。

宫人发现时,殿内火势渐大,这火又是从龙案附近烧起来的。待扑灭火时,龙案下两具身体死死抱在一处,根本分不开,且又容颜俱毁,根本辨不出女子容貌。

苏湉和陈行舟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恰巧从江南悄无声息回到京城。

朝堂上下正因此事而一片混乱。

确认过事情为真,陈行舟便不再遮掩自己仍旧活着一事,大臣们虽诧异,但亦恭恭敬敬请他来主持大局。

陈行舟去见被陈长敬软禁在了西苑的永昌帝。

不仅永昌帝被软禁在西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