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嘉年华 Ashitaka 2923 字 2022-08-25

“幻”字有了重影。湛超说:“我有点晕,我的宝贝”

天亮的汽车站有点可怕,从那么清静,变污浊的市井气。只两三个精干的、年轻的,多的还是农民,大小背包更甚有竹编的箩,或很可爱的从箩中支出一对儿鸡爪或猪蹄,猜是外出贩货。买票的队伍松散,都惺忪睡眼,呵一室五味杂陈。

甫一买到去江西的长途客票,湛超脑袋耷拉,颜家遥摸他额头,好热,飞快去附近卫生所买了支温度计,一量果然发烧,忙又喂他布洛芬。想可能是夜里挨了冷风,又那么靠着在火车上着了一觉。他手凉,在他额上正反熨着,反复说去吊水吧去吊水吧去吊水吧。湛超摇头摇头摇头,声音像挂了浆,偎着他问宝贝你心疼我吗?很像六七岁的小孩。颜家遥觉得好笑,也酸楚,实话是宝贝我心疼得要死,但说:“你自找的。”既像讥讽也像埋怨。湛超就哧声笑。

他俩依贴的稠浓情态,超越了周围一众那点儿贫瘠的智识。

有个箩里伸猪蹄的:“细伢搞什么名堂晓得啵?嘈哦,神经病,不读书现世。”同行女伴专注嘬一袋烫豆浆,没睬。

有个瘦子,颊颐内凹唇上爆皮,戴副眼镜,木呆呆地嚅嘴。他很快起身,走近问:“你好,你们去哪的?”

颜家遥抬头看他,想了想说:“上饶。”

“真巧,我家乡就是那里。”他声音像小鸡。他脸上徐徐浮起一个笑,不熟练,整个儿像刚解冻。

长途客别求舒适,勉强不破烂,座位紧窄气味怪,颠起来防着头碰了车天花,好在没有乘务来命令你关窗。瘦子跟湛超颜家遥并坐在后排。一阵嗡嗡响,汽油味浓郁起来,车厢颤颤欲散,然后走了。树影倒退,远处一片青灰厂房兼发电塔也退,想到是确切离省,挣脱一个脆薄的子/宫,本能地惶恐起来。颜家遥以僵直姿势探看向外,嘴里热气很快把窗呵花。逾刻他用力将湛超扳倒向自己,说睡吧,到了叫你。

不久雨又开始下,水滴啪哒甩响在窗上,路稍崎岖不平。

小鸡嗓的瘦子取下鼓囊囊的背包,突然开口:“你们哪里人?”

湛超挣扎着从膝上直起身,说:“河北。”

瘦子上下打量他,看得很深,不能说失礼,近视眼近似一种没有特权的残疾,必得给予理解。瘦子快速点头又摇摇,说:“哦,河北,古时候叫冀州。河北的哪里呢?”

湛超问:“你是派出所吗?”

“我只是好奇。”

湛超:“你要好奇的可太多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世界有没有外星人?”

瘦子笑得仍然不熟练,“你讲话有意思。”

湛超:“我发烧了,所以说昏话。”

颜家遥手又摸向他,“好点没有?”

湛超突然贴在他耳边问:“我们的小孩还好吗?”

颜家遥吃惊,又深深凝视他,回答:“在长呢。”

湛超笑笑:“那就好。”

瘦子讲:“你们在念书吧?”

湛超“哧”一声笑:“怎么老有人问这个?”

瘦子说:“是吧?”

湛超说:“不是,我们是搞艺术的。”

瘦子说:“什么艺术?”

湛超说:“画画、吉他、弹钢琴,还写诗,牛不牛逼?”

瘦子说:“写过什么诗?”

湛超头藏进颜家遥怀里,说晕啊我晕啊宝贝,哄我。

瘦子说:“喂喂,怎么不讲话?你写过什么诗?”

湛超白他,说:“我没写过诗,只会弹琴画画。”

瘦子突然显凶暴:“那你他妈撒什么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