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血色列车

樊华看了一眼杨凤山步履蹒跚的背影,对着门口的保卫示意了一下,随后便带着治安员进了黄平所在的审讯室。

沙器之一直等在隔离门口的,刚才见着厂长的爱人被抬出来,跟着去门口安排了车送去医院。

见到厂长没出来,便又回到了隔离门口等候着。懱

这会儿见到杨凤山步履艰难地走出来,心里盘算了一下是否要上前扶一把。

杨凤山却是微微昂起了头,摆摆手,示意沙器之不用扶。

面色坚毅,语气却又是平和地问道:“李副处长在办公室?”

“是”

沙器之答应了一声,解释道:“保密部的余科长也在,一直都在楼上等这边的消息来着”。

“嗯,知道了”

杨凤山点点头,挺了挺脊背迈步往前走去。懱

沙器之这会儿不再说话,跟在厂长身后一步的距离,迈着一样频率的步子。

他不知道厂长问了处长的所在是要上楼还是要出门去厂医院,也不敢在这寂静的深夜走廊里步子踩的大声了惊扰了前面走着的厂长。

沙器之明显能从厂长的步伐和神情之间看到其内心的悲伤和难过,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安静。

因为其他科室都已经下班,走廊里的灯隔一段儿距离亮一盏,按照最低的照明标准开的灯。

现在略显昏暗的走廊里,两人一前一后,却是两种心境。

李学武给的这个面子,杨凤山接了,现在得上楼去把这个事情了了。

所以走到楼梯口,杨凤山扶着楼梯把手缓了缓情绪,便往楼上走去。懱

沙器之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厂长的背影,跟在后面,一步一步。

李学武这会儿已经放下了钢笔,正跟余大儒坐在沙发上闲聊着。

“所以,侦破案件的关键是要带入?是要了解作案人在当时环境下的心理动态?”

余大儒试着追问道:“是心理动态这个词吧?”

“呵呵,你不必纠结于相关的名称”

李学武放下手里的茶杯,解释道:“知道为什么办案人员接手案件都要去第一现场查勘吗?就是将自己代入到……”

他这边正解释着,沙器之将门打开,由着杨凤山先走了进来。懱

“嚯,两位交流心得呢?”

杨凤山的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这会儿进来听见李学武两人说的话,微微笑着招呼了一声。

“厂长”

“杨厂长”

两人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齐声跟杨凤山打了招呼。

“呵呵,坐”

杨凤山边往沙发边上走,边对着李学武两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坐。懱

李学武摆手示意沙器之沏茶,自己则是带着余大儒挪了位置,让了杨凤山坐在了单人沙发位上。

杨凤山走近沙发边上时,手抓住了走出来让位置的李学武的胳膊轻轻捏了捏,随后由着李学武的相让,坐在了沙发上。

“怎么,是要跟我们李副处长取取经啊?呵呵”

杨凤山坐下后,对着坐在他一边的余大儒笑着问了一句,随后把目光看向了穿着衬衫的年轻的不像话的李学武。

早在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把那套制服换了,现在上身穿着白衬衫,下身是笔直修身的黑色长裤,脚上是一双干部皮鞋。

虽然有些上山检查时沾染的泥水,但尘埃不掩芳华。

如果不看气场,一地会以为这是谁的秘书,可看见他那种会说话的脸就知道,这人一定权势颇重。懱

“纸上得来终觉浅啊~”

余大儒感慨地说道:“今天真的是我的吉日,得李副处长点拨,纠正了工作错误,也学习到了经验啊”。

“同气连枝,相辅相成,喝茶”

李学武接了沙器之端来的茶杯,先给杨凤山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随后又端桌上的茶壶给余大儒续了茶水。

手里忙活着,嘴上微笑着说道:“我要学习的才更多,毕竟在这二十年的人生经历里,少有正治经验的亲属和前辈教导的,也是三生有幸,能在轧钢厂的大家庭里遇到这么多的良师益友”。

杨凤山这是第一次来李学武的办公室,更是第一次这么晚了跟他坐在一起谈话。

别看这间办公室装饰的很简单,但坐在这里颇有一种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感觉。懱

就看李学武说的这几句话,那水平是不输给他的。

即谦虚地接住了余大儒的话茬儿,又给自己摆正了位置,还给将要进行的谈话烘托了氛围。

什么叫大家庭啊,什么叫良师益友啊。

这是在提醒余大儒,也是在对杨凤山表达自己的态度,那就是轧钢厂的大盘子谁都不能砸,他更不会动。

无论是杨凤山跟他有什么样的正治分歧,他都不会以某种方式牺牲轧钢厂的团结和利益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更是在警告余大儒,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同气连枝,只有相辅才能相成。

合力把今天的事情圆满了,有收获,也有妥协,这才是三人坐在这儿将要谈话的目标。懱

杨凤山真的服了,他还从没有在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见到这种潜质。

如果李怀德在家,他不敢想今天自己将要面对怎么样的责难。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敢冒李怀德抵制自己的大不韪,软处理自己小舅子的这件事,就知道他是一个有原则,也是有正气的干部。

在家的时候虽然呵斥妻子不能诋毁李学武,但他还是避免不了担心李学武会在这件事情上借题发挥。

可直到车进了厂办公区,没有在大门口见到李学武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必须得服了。

即使他坚持本心,坚持他要走的路,但并不能妨碍他佩服李学武的人格和为人处世的能力。

“看到你们,我才知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是个怎么样的意境啊”懱

杨凤山感慨地说道:“不服老真的不行了,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真的是把我们这些老同志拍在了沙滩上啊”。

“呵呵,厂长您这风华正茂呢”

李学武笑着坐在了另一端的单人沙发上,嘴里笑着应了杨凤山的话。

“哈哈哈,不行了”

杨凤山笑着摆摆手,道:“听你们谈起业务来,我真是脑筋跟不上了”。

说着话还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脸的无可奈何。

余大儒仅仅是杨凤山在跟他打招呼的时候客气了一句,随后便微笑着坐在一边,不再说话。懱

李学武再怎么跟他客气,都改变不了他在这儿是客的道理。

恰逢岂会赶上这件事儿,他可以听听,也许会问他的意见,但还是少说话的为好。

既然杨凤山深夜主动来李学武的办公室谈事情,那就代表两人的关系不是那么的融洽。

至少在他看来,这两人是这样的,不然一个厂长,不至于跟自己厂的副处长这么为难。

事实上,轧钢厂的情况比余大儒想象的更加的复杂。

从李学武和杨凤山两人的对话上就能看得出,相互试探的,毕定是觉得对方的实力让自己有所忌惮。

“您得多注意休息”懱

李学武整个人坐在沙发里,双手扶在沙发扶手上,态度很是和缓地说道:“毕竟您的事情要比我们多,操心的事儿也多”。

“唉!~~~”

见李学武主动引起话题,杨凤山叹了一口气,面色慢慢变得苦涩了起来。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到了我这个年纪,苦心的事儿是一件接着一件了”。

李学武没有接这个话茬儿,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眼睛的余光看见沙器之慢慢走去了门口,将门带上了。

“他姐姐气的晕过去了”

杨凤山眼睛往厂医院的方向看了看,随后看向了李学武,说道:“我劝他了,已经在跟保卫科的同志交代了”。懱

“那就好”

李学武端着茶杯喝了一口,随后说道:“有您的帮助,我相信他是能大彻大悟明辨是非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杨凤山捶了捶自己的腿,悲痛地说道:“也是怨我了,对他多有宽容,少于管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唉,悔意晚矣啊”。

“不至于”

李学武放下茶杯,眼皮微微压着,道:“我倒是希望他能积极悔悟,争取戴罪立功,宽大处理呢”。

“呵呵,希望如此吧”懱

杨凤山微微摇了摇头,半眯着眼睛看了看余大儒,随后对着李学武说道:“刘海中那边……?”

“嗯,他的问题已经交代清楚了”

李学武点了点头,解释道:“主要还是意志不坚定,受人所惑,虽然有所悔悟,主动交代,但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嗯”

杨凤山微微颔首,明白李学武话里所说的这个受人所惑指的是谁。

“心痛啊”

杨凤山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腿,叹道:“一个案子折损了咱们厂两位技师,给咱们厂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啊”。懱

“我也很难过”

李学武皱着眉头说道:“贪念害人不浅啊,一个八级工的份量压倒了两个人,更是伤害了两个家庭,甚至是两个更大的影响范围”。

“我的工作失误”

杨凤山主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点头道:“在管理上有缺失,在关心厂技术骨干的思想上也有不足,这个教训很深刻,值得我做深刻反省”。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没有接他这个话,因为说的太大了,这不是他这个位置能接的了的。

反省和自我反省,这是要在民主、组织生活上进行的,跟杨凤山一起开会的可都是厂领导。

要说建议或者意见,都不是他这个位置能提的,而杨凤山所说,也是在给他表态。懱

表什么态?

意思是,杨凤山会就此事主动在厂民主会议上做检讨,会主动反思和深刻检讨自己。

这也是自损八百,不让李学武损他一千的意思。

可检讨和反思就完了吗?

当然不是,如果他这么说,那李学武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案子是案子,但责任是责任。

李学武可以顾忌轧钢厂和相关当事人的面子,在处理这件事上选择秘而不宣,大事化小。懱

但并不代表他会顾忌杨凤山是厂长就允许他轻描淡写的处理了这件事,那轧钢厂成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