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奠子11

仵作惊华 薄月栖烟 6875 字 4个月前

三奠子11

这是一具保存完整的婴尸。

尸骨头身四肢皆在, 整体不足尺长,外形干瘪, 原本的肌肤血肉干燥皱缩, 变成一张深褐色的硬质蜡皮紧贴在骨架上,乍看时,像一尊粗糙的嶙峋泥塑。

见戚浔和傅玦都面生惊色, 楚骞忍不住走近来看, “这是——”

“这是干尸。”戚浔回答的十分肯定。

傅玦看向她,“是活婴的干尸?”

这一问问到了紧要之处, 戚浔摇头, “还不确定, 卑职要细细验看。”

傅玦将干尸从黑檀木盒子中取出, 又将红布垫在底下放在贡台上, 戚浔上前一步, 先掂了掂分量,发觉果然不足二斤重。

楚骞万万没想到这盒子里竟然放着干尸,还是婴孩的干尸, 他纵然在战场上见惯了死人, 此刻也觉心底膈应的慌, “婴儿的干尸, 这……这是如何制成的?”

戚浔头也不抬的道:“将尸体放在干燥高热, 又颇为通风之地,让尸体中的水分迅速挥发, 水分挥发完了, 尸体便不会腐烂, 此法虽然可行,要求却十分苛刻, 稍不留神,便保留不成完整无损的尸身。”

戚浔上下细看了一遍,“制作这具干尸之人一定十分懂行,才能保留的这般完好,一般境况下,一具干尸制成,重量会减轻大半,而如果原来的尸体上留有伤痕,也会一并保留,可这具干尸表面的皱褶却十分自然,不见任何伤痕印记。”

楚骞听的寒毛直竖,“戚仵作怎么什么都知道?”

戚浔这时才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低头道:“都是师父教的,后来翻了些医书,也学会了不少。”

楚骞轻啧一声,“术业有专攻,难怪戚仵作能在大理寺任职。”

戚浔不再多言,只小心翼翼的将干尸拿起来细细比看,验尸傅玦和楚骞都不在行,便都在旁边默然看着,楚骞又端过一盏灯来给戚浔照亮。

戚浔秀眉紧蹙,严肃又专注,灵动毓秀的面庞平添了几分持重老成,看了好半晌,她缓声开口,“不是活婴的干尸,是死婴制成的。”

傅玦眸色微深,“为何如此说?”

戚浔将干尸放在红布上,深褐色的尸体与红布对照,莫名有些悚然之感,她却浑然不觉,“世子请看,这具尸身血肉肌理萎缩干硬,骨相却完整的保留了下来,其胸廓扁平,几乎与脊柱紧贴,而锁骨处突出,并未上举,且胸廓比腹部还要细痩,这表明婴孩诞下时就是个死婴——”

说至此处,戚浔在自己锁骨处比了比,“若婴孩是活产,有过呼吸,胸廓应扩张,锁骨因胸廓扩张上举成平滑模样,而非眼下这般突出。”

她又去看干尸,“这具尸身内的脏器也已经萎缩干硬,剖验成效不大,否则,倒是可以剖验看看,死产的婴儿肺脏是不曾膨大的。”

傅玦听得清楚明白,眼底带了几分激赏。

芙蓉驿案和书院案,戚浔虽也验尸,可都是常见的成人尸骨,眼下这婴孩干尸他连听说都未听说过,可戚浔却验的细致入微,又讲的鞭辟入里,令他一个外行人都明白了其中关窍,实在是更令他刮目相看。

傅玦不自禁的去看戚浔专注入神的眉眼,“厉堇的母亲说,前朝那位公主在死前曾诞下过一个婴孩,交给了旁支族人抚养,可若生下来便是死婴,又如何交予旁人之手?”

若是活婴,还可说是李氏血脉,若分明是个死婴,谁敢接手?更别提抚养了。

戚浔也觉得十分古怪,“婴尸看起来已经很陈旧了,褶皱之间积攒了灰垢,可如果说已经放置了百年,又有些不像,当年村子里是有人看守的,他们不可能在看守人眼皮子底下修建祭坛,卑职更倾向于是在朝廷给他们自由之后,他们才敢修建此地。”

她略一思忖,“至于干尸,或许是当年那个婴孩的后人也不一定。”

傅玦这时道:“更甚者,这婴孩只是个寻常死婴,被彼时的领头者制作成干尸巧立名目,借此控制整个村落。”

戚浔亦觉有理,不由附和。

傅玦将婴尸包裹,重新放进黑檀木盒子里交给楚骞,又带着戚浔看了一圈祭坛之后,沿着来时的甬道往待客厅堂去,厅堂内并无异常,他又往东侧的暗门去。

此处暗门直通几间屋阁,书房卧房皆在其内,待看到卧房内一张黄花梨拔步床之时,傅玦知道了厉堇当初躲在何地,戚浔也瞧见了,心底亦做了然。

傅玦内外搜查了一番,狐疑道:“若自小将人送入此处养大,便终日难见日光。”

戚浔道:“卑职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说生而白发者,既非祥瑞,也非妖物,极有可能是胎里带来的病,得此种病之人,不得让太阳暴晒,否则极易殒命,常水村的人或许是将那人当做白狼王转世供奉,恰巧合了医书上所言。”

傅玦便看向她,“医书从何处来的?”

戚浔心知傅玦是在意外她知道的不少,便道:“师父给过,自己去买去借,几年下来看过不少。”

傅玦一边搜查屋内的书案一边问:“何以如此用功?”

戚浔也跟着翻找书柜,口中道:“彼时虽然拜了师父,可官府并不接纳女子为仵作,卑职又是罪族之身,除了将仵作一道学至极致之外,实在没有旁的办法,幸而后来运气不错碰到一件太守大人为难的案子,卑职刚好帮上了忙,这才跟着师父名正言顺的验尸。”

将仵作之道学至极致,这便是戚浔微末之时唯一的念想,傅玦又看向戚浔,只瞧见她纤细的指节正在翻看一本书册,即便是看一本不值得起疑的书本,她的目光也是专注的,傅玦想从她面上窥见一丝苦涩或者唏嘘,可她眸如平湖,面上也只有沉静。

这处洞屋内线索有限,傅玦并不在此地久留,没多时一行人便顺着来路回了祠堂,待回了厢房,傅玦见戚浔还是一瘸一拐的,便道:“腿上的伤还要再上药油。”

戚浔立刻应是,转身朝西厢去,傅玦动了动唇,到底没再提帮她上药油的话。

不多时,李廉回来复命,禀告道:“世子,有一人愿意交代村子里的邪教从何而来,是一个叫贺音的妇人,是白霄的母亲。”

傅玦对此人有印象,此前去白霄家门上,贺音表现得十分淡漠,他立刻道:“带她来问话。”

傅玦在人前又坐上了轮椅,戚浔上完药出来,和沈临、楚骞二人一同侯在一旁。

很快,李廉将贺音带到中堂问话,一看到傅玦,贺音“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拜见大人——”

傅玦凉声道:“你要交代什么?”

贺音一开口便语声苦涩,“大人,民妇是去岁过世的白歆的母亲,白歆是被逼死的,这村子里的人,各个都受了族长的蛊惑,各个都中邪了一般。”

“您不知道,村子里历代族长都出自他们一家,是几十年未变的,后山的祭坛也是族长的祖父六十年前修的,也是他们家里,出了好几个生来白发的,他们说自己家里是白狼王降世,又说能复辟大楚,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是那邪教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