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撩开玛瑙色的纱帐,侧身,轻轻地坐到床边。
昏昏沉沉的大人眼都睁不开,苍白着脸,虚汗淋漓,背对着他,压抑着髓血发麻的寒毒,蜷缩成个绷紧的虾米。
“小孩一边去……我不动你,但你也别来惹我……识相些,你应该很清楚这种声色犬马的场所,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少年:“大人是个好人,好人不该受如此苦楚。”
禽兽下唇都咬烂了,血肉模糊。
闻此言却还是喷笑了出来。
“小家伙,你是没见过我坏的面。”
如果她这种阴损的东西都能算好人,那么世间其它的恶人就全纯洁成白莲花了。
少年拢她狼狈汗湿的发,微挪动,更往床里坐了些。
“你做什么?”禽兽警惕地睁开眼,避闪开来,龇牙,恶狠狠地威慑,“找草?”
少年歪头,注视着她幽暗的黑眸。
“大人有喜欢的人了?”
“以前有,现在没了。”
“那么大人何必如此避开。”
安抚地低声,无尽温柔:“大人既然曾经身怀武功,就应该很清楚,武者的身体里真气全周天运转,是最最炽热的火炉子。”
她可以抱着他当火炉子,抵御寒毒,获得一夜安眠。
“……”
禽兽上下打量着清秀的少年郎,盯着他安静澄澈的眼睛好一会儿。
虚弱地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奴名羡鱼。大人醉糊涂了,都忘了。”
禽兽:“不,我是问你的本名。”
少年顿了顿:“……郭舟行。”
北疆郭氏,属于行伍的一支,三年前在对西夏的战役中败落,被俘后投降,熬不住刑讯折磨,供出了边境军机,直接导致尚且残留在大宋境内的族人家眷,满门抄斩。
十四岁以下的,发配教坊司,充作官伎,调|教作瘦马。
这少年便是其中小小一只。
“你们受苦了。”
“……”愣怔。
完全意料之外的反应,没有居高临下的鄙夷,没有极尽恶恨的唾骂。
郭舟行作为活体的暖炉子,靠着黑木雕花床柱,任禽兽枕在腿上,拥紧了炽热的腰腹,汲取热量。
“大人……不觉得我们可耻?”
大人虚弱地颤着睫毛:“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军人皆勇士。战败后被俘,宁死不屈固然可敬,但珍惜自己的生命,也属于自然常情,没什么可苛责的。”
“你们始终是英雄,从未改变。”
“那些处于权力中心的士大夫,窝在安逸富沃的内陆,不识战区残酷,未经底层疾苦,骄奢淫逸。占据着道德制高点,舞文弄墨,光伟正地对下批判。何不食肉糜。”
“如果事情轮到他们头上,他们骨头软得更快。”
“……”
少年用力地闭上了眼,额角青筋隐现。
胸腔中翻江倒海,静默着,再也无言。
殉亡战士的遗亲,黑暗中木木的,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