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62

云泥 风过南国 4123 字 4个月前

接下来,空气变得沉重。她把自己最大的忧虑告诉了他,包括苏嘉明的威胁,以及她最坏的猜想:苏嘉明可能会对她周围的人下手,以此胁迫她就范。

“如果你想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我能理解。”她冷静道,忽略舌根泛起的苦涩。

但他没有犹豫:“不需要重新考虑,这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她感到欣慰,却也忧心忡忡:“这会让你身处危险之中。苏嘉明是个冷血的怪物,我无法预测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轻轻按住她的唇,摇了摇头:“因为可能有危险就放弃最重要的东西,这是愚蠢的。何况委曲求全也不一定能安全。”

“你……”

她还想劝她,却被他打断。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得仿佛在宣告什么重要的誓言:“绒绒,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也不允许你轻言放弃。”

“不,你不明白霍家的势力有多大……”

“你知道他们的势力有多大,却没有屈服于他们,我也不会。”他附在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肌肤,一字一句都是认真,“我不能失去你。绒绒,答应我,不要放弃。”

两人依偎着彼此,她感受着他的体温、他的心跳,闭上眼。黑暗中,耳畔响起记忆里的声音。

多年前,周即温在订婚后对她的解释——

“如你所知,我已经与景棠订婚。抱歉,忘了我的承诺吧,我们不能在一起。”

不久之前,许宣然提出分手时的说辞——

“我们不合适。绒绒,你应该与一个更好的人在一起。”

在感情中,她总是被放弃。但现在有人告诉她,他宁愿承担风险,也不会放弃。

这一刻,她没法对如此美好的心意说不。

“好,我不会放弃。”她轻声道。

与他相拥相伴,她感到久违的安稳。至少在这一刻,所有焦虑不安都化为乌有。就像在严寒中跋涉许久、终于遇到篝火的旅者,只想靠得更近些,汲取更多的温暖。

她的指尖落在他的脸上,一点一点,沿着脸颊描摹。

只听他道:“我不信霍家能一手遮天。世界之大,天涯海角,总有容得下我们的地方……”

她没有说话,指尖停留在他的脸侧。

“……之前公司总部有意调我去m国,我婉拒了。明天我就申请调职,去m国应该不是问题。绒绒,你辞职吧,我们一起移民。我有存款和投资,还可以卖掉国内的房产,你不用担心经济压力。”

几年前,程安的母亲就因病去世了。他与沈绒都没有家人方面的牵挂,的确适合移民。

但沈绒的手微微一颤,又收回。她感动于他愿意做出的牺牲,但对于这个计划并不乐观。理智告诉她,即使去了m国,也很难逃离霍家。

程安似能读出她的想法,握住她的手:“或许这条路不会成功,但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无论结果如何,总要试一试才见分晓。往最好的方面考虑,或许等我们出了国,增加了那人控制你的难度,他就会放弃。”

苏嘉明会放弃吗?她默然自问,直觉给出了悲观的答案。

但心中另一个声音在问:难道你要永远这样逆来顺受、坐以待毙吗?

不,她不想这样。蚍蜉撼树是可笑的,但她宁愿做一次那只试图改变现状的蚂蚁。以前她不敢去想,但现在程安陪伴着她,给了她勇气和信心。

于是,她点了点头:“好。”

他微微笑了,吻了吻她的额头。

主意已定,他们很快勾勒出了计划的大致雏形——

事不宜迟,出国必须尽快。在出国前的这段时间,除了办理各种必要的手续,还需要完成手术,并领取结婚证。

————————————

三日后,c市某医院,人流手术室外的走廊上。

墙面雪白,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电子屏幕上滚动显示着排号顺序。

等待做手术的不止沈绒一人,还有几人坐在走廊上等候。

轻微的啜泣声传来,沈绒抬头看去,只见一名大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坐在对面,低头抹着眼泪,纸巾袋子捏得皱巴巴的。

女孩的手机响起,接通。沈绒转开视线。

不一会儿,女孩的声音飘进沈绒耳中:“说好了陪我做手术,你还没来……如果不是你,我会怀孕吗……分手,我们分手吧……”

一名护士正好从旁经过,听了微微摇头,类似的情形见得多了。

沈绒也感到同情。怀孕是两个人造成的,双方都有责任,但直接承担严重后果的只有女方,这是天生就不公平的。而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公平……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无法轻松,唯有垂首沉默。

程安以为她是因手术而紧张,柔声安抚:“别担心,我会在这里等你。”

“嗯,我没事。”

其实她并不担心手术本身。无痛人流是全身麻醉,几分钟内就能结束,生理上的疼痛一般不多。但即使生理上毫无痛感,在心理上也很难做到仿佛无事发生。

这时,扩音器内传来语音提示:“16号沈女士,请到手术室。”

程安握了握她的手,给她一个轻轻的拥抱。她平静地起身走向手术室。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那扇门后,程安的目光游离了一瞬。

姚思思也曾做过这样的手术,所以这是他失去的第二个孩子。但这两次的感觉并不相同。姚思思是他的初恋,他曾真心爱过。沈绒仅仅是他的任务目标,他本不该产生任何感情。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暗了暗,双唇紧抿。

是他算计了沈绒,故意让她怀孕。他想赌一赌,或许她会心软生下孩子,这个孩子就是他们之间永远的纽带。但他赌输了。

若她得知真相,就算能原谅他的其他所有,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给他宽宥。

他知道自己不配得到宽宥,是他杀死了他们的孩子……

与此同时,沈绒走进手术室的大门。

里面的房间还有手术正在进行。她在外面的观察室换上手术服,然后稍等。

过了两三分钟,里面房间的门开了。有人躺在手术床上被推了出来,下半身赤/裸着。护士动作熟练地拉起手术服掩上,再用被子遮住。当事人一动不动,还在昏睡中,应该是麻醉的效果尚未退去,需要暂时被转移到隔壁的病房。

沈绒知道,自己等会儿大概也会这样,无知无觉地被推出去,像案板上的一爿肉。上手术台的人,是没有什么尊严可言的。

“沈女士,你可以进去了。”护士对沈绒示意。

进入里间,灯光亮得有些刺眼。护士正在清理前一场手术留下的纱块,上面染着血迹。医生面前的操作台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种冷冰冰的金属工具,以及消毒水和生理盐水。

医生指示:“请躺到手术台上,拉起手术服,把腿张开,搭在架子上……”

沈绒依言而行。

头顶手术灯明晃晃的光线有些刺眼。

医生给她戴上麻醉面罩:“放松,别紧张。深呼吸三下,你就会睡着,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望着手术灯,感到灯光变得模糊,逐渐离她远去。几秒种后,她已合上双眼,进入无意识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