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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赫在席中听到这话后不免皱眉道:“我等眼下俱系国任,官用私有还要裁清。这些物货都是公主私奁之物,不可直接录入府库。”

纪友那里也是一时忘形,闻言后便笑一笑:“道晖兄所言,我又怎会不知,这些物用都是另册收录。来日如何纳入府用,自然还要再请示公主。”

沈哲子闻言后倒是也忍不住笑一声,其实他过江以来,公私之用便一直没有一个准确的界限。这倒不是因为他公私混淆,问题是台中那里根本就没有物用资助拨发,而早前的淮南、梁郡等地俱都一片久战废墟,在地方上也根本获取不到什么物用,几无财政可言。他不想受此掣肘,兼之北上以来战事连场,如果不是事从权宜,也根本支持不起运作。

不过如今淮南局势总算得以稳定下来,财政方面还是要架起一个稳健清晰的构架。倒不是他吝惜于自家财货不愿轻施,事实上到了如今这个局面,就算沈家江东豪首的家底投入到淮南中来,能够发挥出的作用也已经少之又少。如果还保持这种公私纠缠不清的局面,未来也会成为他受人攻讦的一个罪证。

不过想要完全将公私割舍开,也不是那么简单,且不说沈家自己近乎独力的将梁郡创建起来,单单此前江东乡人们往淮南投入的物货,其中还牵连着沈家在吴中乡土一些资产置换。加之那些乡人们此前大手笔的投入,才换来如今淮南大好的局面,而这还仅仅只是沈哲子整个北伐计划的开始,所以是一定要确保乡人们此前投入的回报,才能给未来的淮南拉来更多的助力。

眼下的淮南,是兵壮内虚民疲,底子还太单薄。沈哲子在构思这些财货交易的时候,还要紧扣一个原则,那就是人、地这两个基础,绝不容许私相授受。甚至就连他们沈家自己,沈哲子都不打算大规模的圈地自肥。所以,对于未来淮南的经营,沈哲子是打算将鼎仓主体拉到淮南来,将鼎仓作为主要承销商,用类似国债的形式来维持淮南未来的建设和继续向北发展用兵。

但是如今的鼎仓已经是台城财政最大的一块,哪怕此前是由沈哲子亲手缔造出来,不过现在随其壮大,他是不能再视作庭门私产而任意处置。

想要从台中虎口夺食,难度可谓不小,所以首先要做的便是要将台城打散,甚至连一个表面的联合都不能有。最关键的一点,便是要将王导这个对于时局有着特殊意义,并且有能力笼络各方的人给踢走,或者暂时让王导不再具备这种能力。此前台城中那一番人事调动,核心目的便在于此。

第0807章 待归之人

王导这个人,无论从哪一个方面评论其人功过,唯独一点不可抹杀,那就是南渡之初对于江东局面的稳定,以及中兴建制,令得晋祚在江表得以延续,在这个过程中王导所发挥出的作用毋庸置疑,无可取代。

历史中就有这么一类人,他们在某一个时代大放异彩,他们也只适应于那样一个年代,甚至可以说是为时代量身定做、应运而生。王导就是属于此类,哪怕在沈哲子自己看来,在这一段时间之中,王导的确是恰如其分、圆满的完成了他身上所承担的历史任务。他或许不是那种能够开拓创新的大英雄,但却可以将自己能够掌握的资源充分调度利用起来,将乱如一盘散沙的江东弥合成为一个整体。

从这方面而言,沈哲子对于王导是由衷的佩服,甚至就算是他,如果早生个十几年,恰好赶上那段时期,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得比王导更好。

但王导这个人,也仅仅只适用于那段特殊的历史时期而已,甚至从中兴建制之后,王导和整个琅琊王氏之所以还能在位,更多是一种惯性使然。他和他的家族已经不能够给江东的局面带来更大的推动,单纯从整个历史局势的推动而言,甚至就连王敦比王导走得都更远一步。王敦其人道德水准暂且不论,最起码他是利用已有的基础试图争取一个新的局面。

然而王导则不然,他只是想固守原本的状态,虽然也在努力让局面不再变得更差,但他也从未试图让局面变得更好。

所以,中兴之后的王导与其说是什么社稷功臣,不如说他本身就是施加在东晋朝廷上的一股强大禁锢,世族各家勾心斗角、交替执掌权柄,先天已经不足,内耗更加严重。无论中原大地有着怎样的剧变,江东朝廷都难获得庞大的进步空间。甚至就连淝水之战这样意义重大的战事,都没能在此基础上获得长足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