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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渐扩散的视野中,灵昌津那薄弱的堤墙早已经被冲击得千疮百孔,微波荡漾的河水不断向外渗透去。浅滩上铺了一层不算厚的舟船残骸,以及破损的军械,泥水包裹的尸骸。

一直到此刻,汲郡将士们才看清楚他们所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对手:那是一群看上去有些狼狈可笑的卒众,破损的甲衣垂挂在稍显佝偻的身躯上,散乱的须发蓬头垢面,仿佛一个个狰狞厉鬼,站在那道被凿击得千疮百孔的防线上不成阵型。

一切的细节都诱惑着他们攻上去,攻上去,这只是一群疲弱之众罢了,一冲即溃,不堪一击!

然而在他们身前那一幅画面,却震惊得汲郡士卒们呆愕于当场:层层堆叠的尸骨之间,浅滩上耸立着一根根的泥桩,那些泥桩并不高大,勉强可以看出乃是一个人的轮廓,或作奋然劈砍,或作张牙咬噬,眼下虽已静默,但却无一不停留在动态十足、悍气凛然的姿态。

悍不畏死,等你来战,王师北伐,死不面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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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昌津战斗发生的前一日,路永所率淮南援军风尘仆仆抵达扈亭。他这一路援军兵数共有一万五千余众,起点在襄城五千众北上,到了许昌又加入一万名新进召集来的军队,押运着中路一批极为庞大的后勤辎重,徐徐北进。

在到达陈留境内后,路永才知前路战况发生了变化,都督率领孤军北抵黄河。身为久经战阵的宿将,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怎样的危险,当即便将大军并辎重交给副将曹纳统领,他则自率三千精锐昼夜兼程向北而来。

虽然水路北上要更快捷一些,但是变故也多,兼之鸿沟水系并无直通酸枣的路径,还要转道汴口经由黄河才能抵达,这一番波折算下来还不如陆路直趋用时短。

昼夜兼程的赶路,路永提前数日抵达扈亭,途中甚至还追上了官渡北上的五千人马,可知一路都不敢松懈。

作为淮南军老牌的五大督护之一,路永抵达之后也是大慰人心,防守扈亭的胡润、谢艾等人俱都出迎。

然而路永满心胶着,无暇寒暄,见面之后便问道:“都督眼下正居何处?随身所携多少兵力?”

胡润连忙将眼下黄河南岸形势草草介绍一遍,路永听完后脸色已是大变,指着胡润怒声道:“胡厚泽你也不是初入军帐,怎么能让都督孤众犯险?汲郡之众随时都可来攻,若是都督身入陷阱,尔等百死莫赎!速速准备舟船,我要南下酸枣!”

听到路永严斥,胡润等人脸色也都变得极为难看,下意识转头望向谢艾。谢艾这会儿也硬着头皮行上来,拱手道:“路将军稍安勿躁,扈亭之众自有军令在身,都督临行之前已有安排。扈亭虽然略备水军,但一则要防河洛之地,二则若田尼南向,便要渡河北入汲郡……”

“住口!”

听到谢艾的话,路永更加怒不可遏,指着谢艾等人气得浑身发抖:“原来如此,尔等居然是坐望都督赴险,以身为饵为你等争取猎功良机!都督乃是千金之躯,淮南万众所仰,若是稍有闪失,尔等……罢了,辛士礼,速速备船!”

辛宾听到这话,一时间脸色也是极为难看,神态略有动摇,然而谢艾却又咬牙行上,沉声道:“不可!北上之计,都督早定,酸枣之局,亦列其中。若是别出谋划,绝非善略,反有不测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