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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妇人虽然无甚主见,但并非对外界讯息全无接受。早年婚论之际,家人如父兄之类便不乏叹言委屈了她,低配屈许沈氏这种家门。毕竟从风评时誉上而言,会稽贺氏乃是礼学名宗,其祖父贺循更是号称“江表儒宗”,家门清誉之高不是沈氏这种骤兴的武宗门户能比的。

贺氏虽然不至于因此而对夫家有什么轻视,但也的确成婚以来便不对沈牧报什么大的期许,也如寻常人一般儿女双全,母家又因此亲谊带契而境况日好。

对于这样的日子,她也无甚挑剔,甚至于对沈牧在外面的浪行种种都不甚在意,并不奢求宠爱独系一身。也正因此,今次阿母责她为妒妇,她才能加不能接受,她自问所作所为全与嫉妒无关。

至于忿怨,自然也是有的,这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沈牧所作所为也实在太荒唐,就连旁观者都觉得有些过分,且不说父兄常在她面前抱怨这婿子行事荒诞、连累他们遭受耻笑,就连身边的侍女们都多有议论言是她这位主母实在太过委曲求全。

虽然周遭人对沈牧都是负面评价,但贺氏对此也只能自叹命薄,所托非是良人。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这一生都很难摆脱沈牧,父兄在她面前抱怨再怎么激烈,所言者无非沈氏仗势凌人,太过纵容子弟而无顾他们亲家门户的体面。

换言之,父兄之类也不敢完全硬气的为贺氏撑腰,他们尚要借势沾惠,只是希望沈氏亲家能给他们保留几分面子,并非设身处地来为自家娘子撑腰出气。

兴男公主这番无心之言,给贺氏带来极大触动,她心内也在自问自家夫郎真如周遭人所言一无是处、全无可取?她自以为的委曲求全、大妇姿态,是否也一定就如幼来所受教养一般无可挑剔?

若是命中注定不能分割,谁又在加害她这个温婉无瑕的贤妇,一定要硬将她配给沈牧这个一无是处的权门恶徒?

诸多杂思,接踵而来,令贺氏一时间也忘了再去感怀自伤,不知不觉便到了沈云家眷院舍。

沈氏家人虽然大量北来,但乡土间也不能无人留守,沈云的父亲沈宏便承担了留守的责任,至于沈云的妻儿则是直接由江夏北上入洛。

几个妯娌长嫂来访,沈云的娘子陈氏也觉惊喜,忙不迭出迎,又将儿女领出敬拜长辈。今次家门喧闹,陈氏自然也有耳闻,尤其眼见贺氏眼角泪痕未干,心中更有了然,只是几个长嫂不发声提及,她自然也不会不识趣的去主动说。

几人并坐花厅闲话,也是兴男公主主导话题,陈氏小意回应,贺氏仍是低头无语。

至于阿琰小娘子则是活泼闲不住的性子,早将路上嫂子的训言抛在脑后,兴致勃勃在室中打量。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摆在房间中的几个精美箱匣吸引,那几个箱匣都是半掩,露出里面盛装的物品,乃是一些精美的扇骨并扇面。

“折扇、折扇,我阿兄的扇子!”

阿琰小娘子嘴里嘟囔着不甚好笑的谐音,凑上去兴致勃勃的翻捡起来:“五嫂,你家里摆设这么多扇子做什么?难道也是江夏地域特产?咦,这扇子上怎么还有这么多的字,写得还挺秀美。嫂子你看这都是写了什么?”

说话间,阿琰便手捧十几个扇面返回坐席递给兴男公主。

另一侧陈氏见状,先是欲言又止,片刻后又掩口低笑起来:“实在是让嫂子们见笑,这哪里是什么物产,只是夫郎一点嗜好罢了。帷中闲话也不怕见笑,我家也是小积旧声,家门兄弟常因夫郎不识经义为耻,不作亲近。夫郎幼来便从戎进事,乏甚闲暇益学,也常因此羞愧。我居室中久作闲散,便小制这些扇器供夫郎取用随身,即便不能浸淫长进,也能人前不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