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冈无畏指着血斑长叹:“诸国此次流的血,只怕可以把殇阳关的每一寸地面染红了。”

古月衣也低声长叹。

“古将军真的不赴帝都觐见么?”冈无畏问。

古月衣摇头:“其实国主并未令我入京觐见,我是一个将军,依令而行。况且,晋北是那么偏远的地方,皇帝知道晋北,大概除了森林,就是下雪而已。我们那里,不习惯寒冷的人住都住不下去,和诸侯素来没有什么恩怨,跟皇室,也少有瓜葛。此次勤王,我国没有很大的野心,其实皇帝的恩典再大,却未必能泽及我们的雪国。”

冈无畏惨然笑笑:“我还是要启程入京的,不过休国五千精锐来到这里,我只能带着一百六十五个活人入京了。休国不大,此次惨胜,我国已经无力和诸侯逐鹿。不过是在皇帝面前表表功勋,得几个有名无实的爵位,拿几张轻飘飘的诏书而已。”

“冈老将军也说这样的话,月衣倒是有些吃惊。”古月衣低声道,“不过,却是实情。”

“哈哈哈哈。”冈无畏苍老而豪迈地大笑起来。古月衣有些不安,他和冈无畏相识这些日子,还从未听过这位端方威严的老一辈名将如此纵声而笑,于是心下有些惴惴。

“年轻人!你和我不同,我已经老了。你年轻,有才华,也有了名望。你应该辅佐胸怀壮志的主人,晋北侯雷千叶就是一个。你的国主,他并非没有野心,他是雪山的白虎,已经积累实力很多年了,我知道他是有实力取得天下的人之一。”冈无畏笑着说,此时他卸下了沉重的外壳,就像一个毫无顾忌的老兵,“如果有一天我们在战场上相遇,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你也用不着可怜我年老。”

古月衣仰望这个老人,终于点了点头:“冈将军的教诲,古月衣记得。”

冈无畏转身策马而走。古月衣也翻身上马,却依旧注视着冈无畏远去的背影。

“冈将军是一块老辣姜。”有人在他背后含笑道,“看他挥刀杀敌,让人握剑的手也热起来。”

古月衣惊诧地回头,没有料到居然有人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背后。他看见的是息衍,息衍步行而来,一身散漫的黑衣,嘴里叼着烟杆。

“息将军!”古月衣急忙见礼。

息衍摆了摆手:“我是来找白大将军的,听说古将军就要离开,也没有机会远送,不过终有再见的日子,也就不值得惋惜。我想说的话,恰好有一位老辣姜已经说了出来,改日如果在战场上相遇,无论是战友还是敌人,息衍都会乐于看见古将军的身影。”

“我们……”古月衣愣住了。

“你获得了指套,可是距离真正的天驱,还差得很远。”

他笑笑,转身走向北大营的门口,跟在息衍背后的,是吕归尘和息辕,吕归尘怀里抱着一身白衣的小公主,小公主头上蒙了白色的面巾,想来是不想让这个孩子看见满地的横尸,也不想让人看见她的面容。古月衣对吕归尘和息辕微微点头,便算作告别。

他再次看向冈无畏离去的方向时,那个老人的背影早已消失。

这是古月衣平生最后一次见到冈无畏。若干年之后,休国灭国的那一日,古月衣就立马在那个持乌金色长枪的黑衣武士背后,亲眼看着城门洞开,看着头发花白的老将军飞身一跃殉国,看见他的尸身被军士们刺在枪尖上,当作胜利的标志举过头顶。

古月衣的泪水不能控制地滑过脸庞,火辣辣的有些痛,像是在伤口抹了姜汁似的。

那个被他奉为主上的黑衣武士回头问他:“是因为当年的交谊么?”

“不,”古月衣回答,“只是很高兴我已全力以赴。”

息衍站定在楚卫大营的中军主帐之前,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长长地吐出。

息辕跟在后面,看见叔叔这个模样,也略有些紧张。息衍很少如此谨慎,甚至有些犹豫,平素的息衍是一个懒散的人,了无牵挂。息辕知道这是要去见白毅,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见白毅让息衍显得有些异样。吕归尘拍了拍怀里裹在一团素锦中的小公主,和息辕对了对眼神。

息衍摸了摸下颏细微的短须,有些为难的样子:“终究是要带走别人家的公主当人质,让人有种做强盗的感觉。”

他转向息辕和吕归尘:“你们两个带着小舟公主,进去和白毅见上一面,道个别。我在这里等你们。”

“是。”息辕应了,却有点奇怪,“叔叔不和我一起去么?”

“不,我和他是多年的朋友,不必多见了。”息衍淡淡地回答。

吕归尘不解,扭头看着息衍:“将军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