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慬替她掖好被子,抬手放下了纱帐,待要退下时,却被一点鲜艳牵住了视线:她的长发柔柔铺在枕上,一片芍药花瓣就夹在发丝之间。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将那枚花瓣拾了起来。

他大约能想见百姓夹道簇拥的场面。

大晟郡主,当配这般盛情。更何况,她还是那两个人的女儿……

靖远将军方暮,骁勇善战,麾下霜锋铁骑,乃虎狼之师,所向披靡。长公主秦旸,权倾朝野,门下宣翎卫,为亲信私兵,强横非常。而这两支部队,便是镇北军主力。

镇北军,大晟最强的兵力。对方思宁而言,不过是囊中之物。

皇室忌惮、朝臣敬畏、百姓爱戴……这样的她,当真甘愿困在这斗室之内?

他心思一顿,又觉得自己分外可笑。

他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他替主子操心?

他垂眸一哂,将花瓣握进了掌心,悄然退了出去。

……

……

方思宁醒来的时候,天刚破晓。

她虽还有些困倦,但却又无法再入睡。

果然,连日早起,把她睡懒觉的兴致都给磨没了……

说来,昨夜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抓抓脑袋,想起昨夜的那册话本正说到“风流郡主”撩拨少年宰相,才吟了几句情诗,之后她就没了印象。朦胧间,她好像听见了陈慬的声音……

她坐起身,撩开纱帐,看了看软榻到床铺的距离,不禁莞尔。她又向珠帘外眺了一眼,晨光微弱,影影绰绰,却是看不真切。

这几日,一到卯初,他便会入内请安。她困得不行,往往答应了一声就又睡了过去。他也不催促,只是每过一刻便再请一次。有几回,她怎么都起不来,直到过了卯正,元祎进来把她拖出被窝。而后,在梳洗时,她便能听到元祎数落他。

“说了多少次了?郡主若是不醒,拽也要拽起来,有多难?”

他只是答应着,却始终没有动手碰过她。但昨夜,他好像破了规矩。

谨慎虔敬,却知变通,正是这一点,最讨人欢喜。

也不知他醒了没……

方思宁顿起几分促狭的心思。她抿了笑,悄声地下了床,不穿鞋,更不蹦跳,只是拖着受伤的脚,小心翼翼地蹭了过去。

然而,珠帘之外,那训练有素的暗卫早已正身跪好,恭恭敬敬地向她请安:“郡主。”

方思宁有些失落,叹道:“你都不用睡的么?”

她说着,向前走了一步,全然忘了扭伤。锐痛乍生,疼得她膝盖一软,不受控制地向前跪倒。陈慬见状,伸手想扶住她,却不想那毫厘间的交错,竟没能做到。下一瞬,方思宁伏倒在他肩头,整个人都懵了。

他居然没扶住她???

方思宁想着起身,但这个姿势实在不好动作。她一着急,脚下用力,便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她顿时没了力气,又跌回了他的肩头。

“郡主小心。”他如此说着,声音近在耳畔。

纵是方思宁,这种状况下也禁不住羞红了脸。她定了定心,手撑着他的肩膀,稍稍将距离拉开了一些,嗔着他道:“你倒是扶我起来啊!”

陈慬似乎松了口气,他握上她的手肘,托着她站了起来。

这个姿势,让方思宁想起了什么。

初见之日,他也是这般托着她的肘,支撑她站稳。

所以,方才他不是没扶住她,而是限于姿势,不敢碰触手肘以外的任何一个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