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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忠自建安十六年弃了汉昌县长的职位,转为雷远的幕僚,至今已八年了。这八年里,他看着雷远东征西讨,几乎战无不胜,而雷远部下的将士们通常都斗志高亢异常,恨不得见敌即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情形。

雷远本人,固然是心志坚毅绝不容动摇的名将,可他麾下的将士们终究是人。是人就会疲惫,会犹疑。

将士们从汉水暴涨的那天起,已经连续作战了多日。然而他们看到的,是己方的优势渐渐消失,敌人愈来愈多,以至于铺天盖地;是淮南旧人的首席贺松战死,所部几乎尽遭歼灭,以至于整支交州军伤筋动骨;是己方且战且退,队伍越来越分散,彼此的联络开始出现困难;是战斗造成的折损渐多,在水畔脏污的环境里,很多伤员因为得不到救治、得不到休息而死亡。

许多人心里在问:这样的厮杀,是为了什么?这一切,什么时候才到头?

雷远的选择,是为了避免不计代价的恶战,尽量减少将士们无意义的折损。但他不可能向每一名将士解释他的意图,于是将士们只能茫然地坚持着,在两天时间里无数次的缠斗。

这种纠缠乱斗,固然使得曹军头痛,却也是对交州军将士的严厉考验,比一次痛快淋漓的大战更消耗将士们的精力和意志。

将士们真的已经快力竭了!

马忠转向雷远,他竭力保持自己话音的平稳,可隐约的颤音终究暴露了几分真实情绪:“关君侯果然能到?将军,如果襄阳那边的战事不顺利,我们的付出,就没有意义了!”

将士们只是闷头苦战,倒还罢了。马忠知道雷远的谋划,却只有更加地紧张,有时候紧张得快要虚脱。他并不是怕死,而是无法想象,如此冒险的谋划怎可能成功?他更没法想象,这样的谋划究竟能带来什么战果,究竟有没有意义!

雷远神色淡淡地看了马忠一眼。

马忠感受到雷远的平静中蕴含的凛然之威,他退了半步,忍不住躬下身去。

雷远沉声道:“放心,我有把握。”

马忠有这样的疑虑很正常,起初,雷远自己也并不似表现出来的那样信心十足。但现在,他越来越有信心了,因为一切都在雷远的预料之中!

在外人看来,雷远是汉中王麾下战胜攻取的名将,近年来名望隐然与关羽同列,还要高过张飞半筹。

但雷远自己并不会因此而高看自己一星半点。他确信自己并不什么超凡出众的才能,更不是那种天才人物。他因为对另一段历史的了解而获得的大局判断,如今也已经近乎不存。

到如今,雷远所能倚仗的,终究还是当年在灊山中慢慢锤炼出来,最终在一次次绝望死战中被叠打成型的东西。那便是在任何逆境中都不会动摇的坚韧和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