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冷意,在他自愿佩戴阿西莫夫项圈时出现过,在他舍身冲向王虫时出现过,在透支精神力庇护帝国军人时出现过,而在圣洛斐斯战役过后清醒,翻阅永无止境的死亡名单、接收米弥尔的死讯时,变得更加深重。

叶斯廷早就知道,那是长年累月的苦难,在尼禄灵魂中积攒、变质而成的黑暗事物。

是用眼泪、冻疮、脓水和不间断的残酷死亡,共同凝结而成的冷硬壁垒。

这座壁垒的存在,使尼禄以非人的意志力度过那些岁月,然而也是迫使他的灵魂无法痊愈、趋于毁灭的元凶。

在尼禄觉察他一直在通过窗户观察以前,叶斯廷用自己的手掌,缓缓将尼禄的双眸捂住了。

于是,尼禄视野内飘落的雪,就变成了一片温暖静谧的黑。

或许是今天短暂的“角色扮演”的功劳,他并没有去拉扯叶斯廷的手。

只是顺着力道,后仰脖颈,慢慢靠在了叶斯廷的肩上。

“……‘“为什么你要说那是可鄙的?”’”

叶斯廷在尼禄耳边低语的声音,如他读故事书一样平静、温和和低沉。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在编故事了。

“‘……小王子站在雪地里,表情委屈极了。他原来比尼禄想象中还要瘦小一个8、9岁的孩子,又能高大到哪里去呢?他的手还提不动剑,一场大雪,就能把他从头到脚埋没……’”

衣衫褴褛,瘦骨伶仃的小尼禄站在雪中。

雪中堆满了狼骑的尸体,而他呆愣地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在某个瞬间,小尼禄的目光突然抬起,穿过一层温暖静谧的黑,朝尼禄本人笔直看来。

尼禄没有说话。

下颌一点、一点地绷紧了。

“‘他是否能举起爆能枪,精准无误地射杀几千万宙里外的恶人呢?或者只是一段圣诗吟唱,就让他所有的骑士得到永生?’”

叶斯廷低语着。

“‘他真的很想,但他真的做不到。看看他小王子是人类血肉组成的孩子,会受伤,会冷,也会疼痛。如果被枪打中,他就会当场死亡了。

“‘可尼禄凶巴巴地训斥他:“看看你做的好事吧!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人会死了!你才是那个应该接受惩罚的人!”’”

小尼禄站在黑暗的雪地中。

他两只小手都冻得发紫,只好攥在衣摆里头,怯生生地抬头看尼禄。

雪越下越大了,簌簌地落在他们的银发上。

尼禄突然在被子里挣了一下。

他想粗暴地打断叶斯廷,但被子裹得太厚实,他一时没能挣开。

“‘“为什么?为什么尼禄只是这样对我?”小王子委屈哭了,“明明尼禄对其他的小孩子都很好的。就算他们表现得比我更差劲、更愚蠢,尼禄也会像最无私的君主一样,对他们展开怀抱……但为什么只是对我呢?”’”

“‘而小王子的骑士们,也不允许尼禄这样凶他。“我们跟众神立过誓约,我们的血、灵魂、剑与盾,就是为了守护他而存在的。”骑士们气呼呼地说,“我们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且像尼禄守护帝国一样,为此感到光荣无悔!你不可以这样骂我们的小主人!”’”

“‘但不管怎样,尼禄还是要梆梆地打小王子的脑袋,把可怜的小王子打得满头是包。就算小王子每一刻都非常努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拼命,他还是要小王子背上最沉重的枷锁,到死也不准解脱。或许也只有死才能解脱了这么巨大的痛苦,这么深重的罪孽,只有死亡才能放下那个可怜的孩子,就只好这样苦巴巴地想着。’”

“‘其实仔细想想,小王子的每一步选择,都已经是他当下竭尽全力能做到的最好了。他才那么小,却从铺天盖地的追杀中活下来,从苦寒的边境活下来,从星盗的折磨中活下来。

“‘他没有一刻辜负过为他血战到底的骑士,他甚至没有辜负整个帝国的臣民就算是拖着一双废足,他也近乎顽强地长大了,一路变强到最终能夺回王座的时刻。

“‘换作是尼禄,尼禄会做得比当下的他更好吗?在那些时刻,尼禄能在没有预知未来的超能力时,想到更好的解法吗?’”

尼禄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