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房峙祖面露难色,不自然的用指尖掻了掻眉峰,道:“你代我向兄弟们致个歉,哪天空闲了,我补请大家。”说完,他很怕唐明哲再同他啰唆,起身来至门前,主动打开门,身子一侧,等在那里。

唐明哲讶异的张了张口,见他已下了逐客令,便不再多言,怏怏的起身,走了出去。

唐家的祖上是中药世家,中药铺在上海已有百年历史,如今分号已遍及各省。他的父亲唐恩赋,也就是唐恩啟的亲弟弟,很想让他的儿子们都从事这一行业,可唐明哲偏对中医药毫无兴趣,他的父亲也只得做罢。

唐明哲与房峙祖打小便极为投契,并且都很喜欢各项体育活动,足球、篮球、网球、台球、游泳,无一不通,无所不jīng。

唐明哲在十六七岁时,便萌生了组建足球队的想法。经他二人怂恿之下,由唐恩啟出资,请了个洋教练,办起了足球队。那个时期,国人还极不重视体育,因此,这支足球队成为沪上最为正规的一支华人足球队。

而就在唐恩啟去世的第二年,房峙祖斥巨资予唐明哲,由他组织成立了“明象体育会”。体育会拥有自己的各色场馆与球队,而由此所产生的庞大开支,全部由房峙祖一并承担。

为了扭转国人给洋人留下的烟鬼形象、摘掉“东亚病夫”的诨号,唐明哲立志尽一切努力,倡导国人热爱体育活动,发起各项体育赛事,把体育当成了他的终身事业。

………………

房峙祖忙完了公司的事,便匆匆赶去了惠慈安。照顾芷荀,成了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芷荀打开家门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立刻便瞧出了她哭过了。因为她在极力掩饰,他也只得装做浑然不觉。走进屋子后,他发现江仁芳也在,而他那挂着乌青淤紫的一张脸,却不由得不让他多瞧上一眼。

江仁芳自觉难堪,可仍就极为殷切的同房峙祖恭敬问好。

房峙祖只淡淡的同他招呼了句,便不再理他,径自朝江氏走去。

江氏靠坐在chuáng上,满面涨红,显然是生过了气。见到他来,便换上了慈详的笑脸,同他招呼。

房峙祖见她jīng神状态较之前已好了很多,也就放了心。这屋子里的异样气氛,从他一走进来,便查觉了,碍于人家有家事,他不便久留,略略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芷荀仍将他送至弄口的汽车前。从家中出来,她一直闷闷的,没有开口说话。清瘦的身形,拢在宽身的衣服里,瘦削的肩耷着,长长的睫毛也没jīng打采的垂着,遮住那湖水一般清澈的眼眸。通身上下没一处不在昭示着她的懊恼与悲哀,因为出身而懊恼和悲哀。房峙祖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却又觉无须多问。她家中的事,她不说,他也能够猜出八九分,问了反而愈加叫她难堪。

无非是江仁芳在外欠了赌债,回到这里索要银钱还债。而他之所以会如此,还不是因为芷荀认了他这样的一个大哥?瞧见他那一脸的伤,房峙祖便已了然事情的始末。而就芷荀那自尊自傲的性子,她又怎会同自己开口?从她刚刚的表现不难看出,她是唯恐他dòng悉了她的家事。

他本来是要照顾芷荀的,却反而给她填了烦扰。

因为他此次离开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同芷荀说上几句话,便想趁着她送出来的机会,单独同她聊聊。他没有像之前那样上汽车,而是让老杨开车跟在身后,自己约着芷荀一路沿着长长的马路走了下去。他们边走边聊,他无意间把话题引到黑炭头身上来。黑炭头的身世对他来说一直是个谜,他关心她,也就爱乌及乌的关心起她身边的人来。

黑炭头是在他三岁时,被江仁芳带回的一个孤儿。他的母亲本是一个堂子里的姑娘,因为与一个安徽客人相好,不慎怀了身孕。那个安徽人本答应会来娶她,结果直至生下这个孩子,那个男人仍旧杳无音信。

她因伤心抑郁,颜色尽失,逐渐没有客人可做,老鸨时常打骂。江仁芳见其可怜,花几个银钱,替她赎了身,她便死心塌的跟着他。后来,江仁芳因赌破产,她耐不住清贫困苦,抛下三岁的小炭头,与人私奔了。江仁芳恼恨归恼恨,却很可怜这个孩子,因无法安置,便将他带到江氏身边来。

“他如今已有十岁了,如果实在不喜读书,也应该学点一技之长,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们并肩而行。芷荀的身材在同班的女孩子中算是高挑纤细的,可还是矮了他一头。夕阳西下,漫天的金桔嫣红烧起来,绚烂的流光染上他的身体一侧,将她笼罩在他的yīn影里,他们jiāo叠在一起的影子拉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