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说,哪怕再气壮山河的画,到了一个谨小慎微的人手里,那也就像是圈地为牢,颜色漂亮,用笔讲究,可它画的东西是死的,河不流,山不峭,看着好是好,可憋闷啊,太死气沉沉了,太不自由——像咱们这个家,真是一模一样。”

“……”

说话间,老人将画纸放回置物架上破碎画框,忽而转过半边身子,执起卓青的手。

皱痕遍布、爬满斑纹的手,和白嫩青葱般十指,轻轻相握。

老人问:“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被司予带着来见我的时候,我说了什么话?我当时应该也是这样拉着你的手,我说,孩子啊,娶妻当娶贤,嫁夫勿嫁怜——青青,这么些年了,你看透,听透了吗?”

卓青脑中警铃大作,下意识觉得这又是棒打鸳鸯的前奏曲。

虽然不懂老太太为什么在这关头旧话重提,但她还是留了十二分的警惕。

话音一顿,慎而又慎地开口:“奶奶,我不是因为可怜小时候的司予,才嫁给他的。其实,其实是我比较……我也知道自己的家世拿不出手,这几年,都一直在认真学,纪家媳妇儿该有的样子,每一样都认认真真请了老师,努力赶上进度——”

“所以,就学成现在的样子吗?”

“……”

老太太朗然一笑。

话音倏转,她说起从前。

很久很久以前。

“几个孙儿里,我起初最不喜欢的,说实话,就是司予。”

“他不足月就被生下来,当时,他妈妈身体也弱,险些就闹得一尸两命,按我们老一辈的说法,这是个刑克命。加上那时候医疗条件不好,他一出生,背上长着两个大包,丑就不说了,是怪,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爷爷一看,就认定这是个残废,连抱都不愿意多抱他一会儿,随手扔给了保姆——你说,这孩子确实命不够好,是不是?但幸也不幸吧,他妈妈偏偏又是个倔强的人,我们越是不喜欢司予,她就越是偏爱这个小儿子,后来索性抱着孩子就住进了医院,那些大点儿的,司业啊,思婉啊,怎么会不嫉妒,不讨厌这个最小的弟弟抢走了妈妈的爱?再加上这个弟弟,还是个连他爷爷都承认的残废。”